本來錢進沒打算叫他來幹活,結果王東知道今天開始收拾倉庫,無論如何要來幹活,要來展示他的勞動積極性。
工作分配好,組長們開始統籌人手、分配工具,進行具體的工作安排。
錢進站在倉庫前凝視這座建築。
有個大齡青年給他遞來一杯熱茶:“錢總隊,喝一口熱乎的吧。”
“馬上就是中秋了,這天冷下來了,今天早上我只穿了汗衫出門洗漱,叫寒風吹我一哆嗦。”
“你是剛結婚,身體虛了。”錢進調侃青年。
青年嘿嘿笑。
他對錢進是佩服至極。
作為老知青,他今年快三十歲了,回城馬上三年了,壓根找不到物件。
去相親,人家一聽他在勞動突擊隊上班立馬說拜拜。
直到錢進走馬上任,將泰山路勞動突擊隊發展成了全市各街道勞動突擊隊裡的明星。
隊員們收入高、福利好,加上錢進斷斷續續的搞了幾次內部表彰會,基本上把隊員們表彰了一遍,也給發獎品發了一遍。
大傢伙手腕都戴上了手錶,腰上繫上了新式腰帶,平時有錢收拾自己了,形象大變氣質也大變。
這樣一些未婚青年在找物件的時候便容易很多,這半年來不少青年結婚。
調侃兩句,錢進啜了一口茶水,茶葉渣粘在嘴唇上,被他用舌頭捲了進去。
他繼續研究這座倉庫,心裡頭有點打怵。
王志強租他倉庫的時候沒糊弄他,這倉庫確實成危房了。
它是解放前的建築,五十年代初被劃給了商業局,商業局和供銷社合併的時候又劃給了供銷社,後來兩家子分家,這建築分給了供銷總社。
於是,供銷總社都不知道這倉庫的真實年齡。
反正它的青磚牆皮剝落得像是得了面板病,屋頂上的瓦片殘缺不全,像老人嘴裡七零八落的牙齒。
見此錢進使勁抿了口茶水,叮囑眾人:“大勇你帶人先進去,重點是勘察現場,最重點的是注意安全!”
他話音剛落,一陣風吹過後屋頂就掉下一片碎瓦,啪地砸在眾人腳邊,激起一陣塵土。
邱大勇第一個走近牆體,他要來一把瓦刀柄敲了敲牆面。
沉悶的回聲中夾雜著空洞的“咚咚”聲。
“這兒,還有這兒,裡面都酥了。”他指著幾處裂縫說,“估計到時候得把爛磚掏出來重砌。”
他組裡其他搬運工跟著圍繞外牆轉了一圈,又敲又踹。
如果連踹擊的力度都承受不了,那這倉庫還是別進去了。
幾條壯漢腿腳有力氣,牆壁被踹以後倒是沒什麼事,但屋簷上頭陸續又有瓦塊脫落。
另外屋子裡頭沙沙聲不斷,應該是屋頂或者牆頭在落東西。
石振濤去檢查門窗,一扇搖搖欲墜的木窗突然整個掉下來,幸虧他反應快,一個側身躲開了。
這讓他忍不住的喊:“兄弟夥子們,輕點吧,這窗戶叫你們給跺下來了。”
一個懂木工活的青年湊上去看了看,然後搖頭:“這木頭都糟了,得全換新的。”
有人送上梯子,木工青年踩著梯子上去看了看高出的窗戶還是搖頭:“草,錢總隊,大工程啊,門窗得整套的換。”
“能不能看到裡面有沒有電線?”蘇昌順仰頭問道。
他走進門口往裡探望,看到內部屋頂一角有東西垂下來,他擔心是電線。
如果這倉庫裡頭以前佈設了電路,那進去的時候得先斷電。
看這破倉庫的架勢,裡面一旦有電線那絕緣膠皮肯定風化開裂了。
邱大勇轉了一圈回來,他帶著手電進去檢視情況,仔細一照,咧嘴:“我草,老蘇,一個好訊息一個壞訊息,先聽哪個?”
蘇昌順隨口說:“好訊息吧。”
“沒有電路。”邱大勇說,“大家不用擔心被電了。”
蘇昌順疑惑的說:“我明明看見有東西垂下來了,不是電線是什麼?”
“這就是壞訊息了,”邱大勇嘿嘿笑,“各位同志,這是蛇蛻啊!”
錢進當場嚇的拼命提肛。
這倉庫裡頭還有蛇蛻?幾個意思?還有蛇待在裡面蛻皮呢?
玩吶!
邱大勇卻是渾不在乎。
他以前在林場經常跟著老工人去抓蛇,抓到以後泡酒喝,那是好東西。
他帶著搬運組開始清理倉庫裡的雜物。
多年的積灰被攪動起來,在陽光照射下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塵柱。
他們搬出發黴的草墊、鏽蝕的鐵桶,還有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破麻袋。
“小心點!”錢進看見兩個小夥子要推一面歪斜的貨架,趕緊喝止。
話音未落,貨架就轟然倒地,揚起一片塵土。
眾人咳嗽著,卻爆發出一陣笑聲。
那個差點被砸到的小夥子撓著頭,一臉窘迫。
錢進笑不出來。
這幹活怎麼毛手毛腳的!邱大勇立馬發現了他嚴肅的表情,上去衝那倆推貨架的小夥子一人一腳,將兩人踹了個趔趄:“錢總隊怎麼說的?小心小心再小心!”
錢進臉色好看一些,說道:“大勇你多上點心,他們小年輕幹活毛糙,你給把好舵。”
貨架裡面還裝了東西,如今已經腐朽的無法判斷其身份。
反正隨著貨架倒塌砸在地上,煙塵四處飛、破爛到處滾,更加刺鼻的氣味在倉庫裡蔓延開來。
錢進家裡準備有口罩,趕緊招呼人去找魏清歡要口罩。
這些口罩全是正兒八經的n95。
錢進一人發了一個。
戴上口罩後石振濤笑了起來:“這口罩好東西,看起來挺薄的,結果還能防塵也挺能隔味的。”
本來幹活時候還得屏息靜氣,戴上口罩後可以放肆呼吸了。
這樣搬運組的工作效率加快不少。
隨著他們動手清理,倉庫裡逐漸開始空蕩。
“快,把這個大箱子搬出去,看這箱子,估計能裝不少東西呢。”邱大勇招呼手下來幫忙。
又有三個青年快步過來,他們彎下腰雙手緊緊抓住箱子的一端,用力一提,箱子就此被抬了起來。
“裡面有東西。”邱大勇對錢進說。
錢進頗感興趣,跑過來期待能開箱開出點好東西來。
結果木箱開蓋,裡面還真是好東西。
是秤砣!全是大小不等的秤砣。
看到眾多純鐵秤砣,一群人呼啦圍了上來:
“難怪死沉死沉的,媽的,它們不得有個三四百斤?”
“都是新貨呀,你們看看,這傢伙還包了油紙呢,真叫人稀罕。”
“錢總隊怎麼處理?咱們自己收下還是……”
錢進毫不猶豫的說:“公家的便宜咱不佔,先扔外面,最後統一處理,能用的東西全部收集起來我交還給後勤辦。”
這麼多精鐵,送去回購站是一筆錢。
或者可以留著去黑市賣掉。
隨著經濟開始有點活泛,像秤桿秤砣之類的東西變得受歡迎起來。
所以有些隊員挺不捨的。
錢進可不能養成他們佔公家便宜的習慣。
今天佔的是供銷社的便宜,以後佔的可就是他們自己企業的便宜了!
這樣他再次強調:“是咱的東西,我一點不會往外讓。可不是咱的東西,特別是公家的東西,那所有人不準佔一點便宜。”
“這是咱勞動突擊隊的底線!”
看他表情嚴肅、語調生硬,眾人心頭凜然,不敢再打自個兒的小算盤。
隊員們齊心協力,很快就將倉庫裡的大部分雜物清理了出去。
倉庫裡漸漸空曠起來,顯現出它原本的模樣。
與此同時,蘇昌順帶著幾個人開始仔細檢查倉庫的結構。
他圍著倉庫轉了一圈又一圈,眼睛緊緊盯著牆壁、地面和天花板,不敢放過任何一處可能存在問題的地方。
“這裡,牆壁已經出現裂縫了,時間長了,很可能會塌。”蘇昌順指著一處說道。
“還有這根柱子,也有點傾斜了,得想辦法加固。”另一個隊員補充道。
倉庫還是老式建築風格,四梁八柱,裡面另有柱子撐著屋頂大梁。
蘇昌順皺著眉頭說道:“真是個破地方了,算了,咱們先把這些問題標記出來,等會兒和錢總隊商量一下,看怎麼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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