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年代從1977開始

第240章 服裝廠打造根基,鼓足幹勁產風衣

氛圍拉滿了!錢進說:“您二位先看看這個。”

張紅梅佈滿皺紋的臉上掠過一絲疑惑。

她拿起冊子,解開繫著的細麻繩,翻開略顯粗糙的封面。

扉頁上,一行清晰的油印字跳入眼簾:《軍用及民用風衣標準化生產工藝指南兼多款式設計方案(試行)》。

她的手指猛地頓住了。

金春花可是風衣和西裝這種西式服裝方面的行家,她在國棉六廠負責過生產簡易西裝,所以看到這種書籍頓時激動起來。

她幾乎是一把搶走了這本書,急切地翻動起了書頁。

紙張是那種特別精細的玻璃紙,帶著特有的灰黃色澤,上面的內容無比清晰、精準。

一幅幅結構分解圖,線條幹淨利落,標註著精確的尺寸和角度。

一張張工藝流程圖,用簡潔的方框和箭頭標示出從驗布到質檢的完整路徑。

清晰的表格羅列著原材料規格……

她翻到最後看向風衣款式。

太多了!一張紙正方面就是一款風衣款式,然後有幾十張之多!

而且每一款的關鍵工藝控制點還被特別標註了:

這一款門襟多層重迭,前中線需外移2cm避免過厚。

那一款袖籠拼接處對位刀口除錯要點。

還有一款的背部防風片(槍擋)的平針縫固定方法在某頁有詳細描寫……

金春花看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

她的指腹劃過那些冰冷的數字和圖示,眼神卻越來越亮,像乾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霖。

她看得極快,又極仔細,嘴唇無聲地翕動著,迅速的默唸那些精確的工藝引數。

張紅梅跟著看。

她們都是行家,看完了以後一件風衣的生產過程就在心裡朦朦朧朧的成型了。

這樣老師傅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死死盯住錢進,裡面翻湧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哪裡來的?錢總隊,你你,我是說這個、這手冊……這手冊……”

王麗娟好奇的問:“怎麼了?”

“還能怎麼了,這是有咱們工作的指導綱領了!”有個姑娘笑吟吟的說。

張紅梅奮力點頭:“娜娜說的一點沒錯,有了它就不一樣了。有了這本書,咱們廠裡生產個風衣一點技術問題都沒有了!”

她又問金春花:“老姊妹,是不是?”

金春花大聲說道:“是,一點沒錯!”

她站起身來,佝僂的腰背似乎都挺直了幾分,臉上煥發出一種久違的光彩,彷彿瞬間年輕了十歲。

這種書在她們老裁縫眼裡就是一本武功秘籍。

偏偏她金春花打小接觸西式服裝的裁剪,這本秘籍可算是跟她對口了。

她要過冊子再次翻閱,這次翻閱的很快,紙張嘩嘩作響:

“你們看,這是哪裡來的書?人家這書寫的真好,驗布的標準、裁剪的刀口標記位置、縫份加放的具體尺寸、主體縫合的步驟、里布裝配的縫份和吃勢要求……還有這些關鍵控制點!”

她用力點著冊子上關於門襟外移、袖籠除錯、防風片固定的文字。

“門道、竅門全在這裡面寫著呢,這哪裡是手冊?這是金鑰匙!是咱們服裝廠工作上的路引!”

“只要照著它走,工序再繁,也有章可循!我們老師傅心裡有底,你們新工人上手也有個準繩!”

“這可是寶貝,有了它這能省下多少摸索、多少返工、多少廢料的冤枉錢啊!”

她緊緊攥著那本手冊,彷彿攥著整個服裝廠的未來。

錢進看著這位瞬間煥發出驚人活力的老師傅,受到她們情緒感染,自己心中也激盪不已。

他簡單的說道:“這書確實來之不易,實際上它是外國服裝設計大師編纂的,但是被首都的專家給做了翻譯,然後我託首都輕工業學院的一位朋友捎來的。”

演戲演全套。

面對女工們充滿崇拜的眼神,他讓自己的聲音儘量帶上得意感覺:“全靠咱朋友多,全靠咱現在大大小小也是供銷系統裡的一個幹部了。”

“這是風衣生產全流程,從驗布到質檢,一樣不落,你們照著辦吧,先拿咱們滌棉布來生產試試嘛。”

聽到這話女工們看他的眼神更亮堂了。

弄的錢進都害怕。

這真是排卵般的眼神……

他覺得自己可能表演過頭了,就想謙虛一把。

結果金春花還給他燒了一把柴:“噢,對。看人家這書上寫的,這個地方——”

她對著冊子讀了起來:“關鍵部位的撕破強力……”

她回身做了個撕扯的動作,“得用專門的儀器拉,拉力不能小於十牛頓。還有這個地方,這說的是測透溼率,一平方米二十四小時透過去的水汽重量得大於五磅。”

“這些單位以前我跟著我爹去拜訪一位英格蘭的縫紉師傅,人家就總提這個。”

“估計這書是英格蘭人寫的吧?”

錢進含糊的說:“差不多吧,反正是一幫洋鬼子。”

張紅梅熱切的說:“等咱工藝成熟了,再生產出服裝來賣給洋鬼子,給國家創匯!”

錢進衝她豎起大拇指。

老師傅您行啊。

什麼時候都忘不了創匯這事。

錢進尋思這樣也行,他可以用創匯的事給女工人們打點雞血。

於是他就得繼續表演。

他表情凝重,揹著手慢慢走到窗前往外看。

昏黃的路燈照在柏油路面上,照在路邊的冬青花壇裡。

幾個穿軍綠色棉襖的年輕人正在打雪仗。

更遠處……

更遠處什麼都看不到了……

但這樣正好。

他指向甲港方向問:“你們能夠看到那裡現在是什麼情況嗎?”

餘力娟瞅了一眼後說:“哎媽呀,這哪能看得到?別說現在是晚上,白天咱在廠房裡也看不到海邊,都被房子擋住了。”

“要看海邊的啥?爬屋頂上準能看到。”娜娜愣頭愣腦的說,“咱廠房五米高呢,跟二層樓似的。”

錢進擺擺手:“看不到沒關係,我可以告訴你們。”

“今天上班時間我去甲港驗過一些洋貨,有一艘巴拿馬輪船和一艘古巴輪船在卸貨,然後它們還要裝貨。”

“不用說,人家裝的沒有咱們的商品,可我知道以後有一天,它們肯定得裝上咱們的商品,咱們漢唐服飾總有一天會離開海濱市,走向全世界!”

這年頭國人的信心一點不少。

女同志們很愛聽這話,紛紛配合他的演講:“對,準沒錯!”

“張師傅、金師傅,各位同志,”錢進沒有回頭,“你們知道前些日子我去南方出差參加廣交會,在那裡看到了什麼嗎?”

“看到了華僑。”錢進轉過身,意氣風發,“穿風衣的華僑。”

“當時來自北美的、東南亞的、歐洲的還有港澳臺的僑胞們穿的最多的就是風衣。”

他走回裁剪臺,手指點著風衣的防水塗層,“這不是普通衣服,這是……”

“外匯!”張紅梅在這時候永遠都能接上話。

錢進說道:“現在是外匯的入場券,我們還沒有入場去賺匯的資格。”

“可路是一步一步走的,飯是一口一口吃的,總有一天我們能為國家賺到巨大的外匯數額!”

外面夜間的風雪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更加狂暴。

它們呼嘯著,猛烈地撞擊著窗戶,發出持續的、令人心悸的砰砰聲。

女工們仔細聽,卻又發現這砰砰聲來自自己的胸膛。

是她們激情澎湃的心跳聲。

玻璃窗上凝結的厚厚冰花,隔絕了外面白茫茫的世界,也彷彿隔絕了泰山路人民服裝廠的出路。

可是設計室裡,爐火在鐵皮爐膛裡發出微弱而固執的噼啪聲,頑強地對抗著從門窗縫隙裡不斷滲入的、砭人肌骨的寒氣。

這一刻連錢進都產生了聯想。

改革開放後,國內企業要對抗國外發達的生產怪獸是非常困難的事。

到時候他也要繼續擴大企業來對抗這些怪物。

現在看來就像是爐火對抗寒風一樣。

寒風無休無止,而爐火微弱。

但一定能成功!

“都還等著幹什麼?幹活!”張紅梅突然一拍大腿,嚇得正在熱血沸騰的錢進一哆嗦。

動員工作總有效果。

金春花也信心十足的說道:“不就是從零開始生產一件風衣嗎?沒什麼,當年我跟著我爹還給德國牧師做過法衣,那比這複雜多了!”

張紅梅重新戴上了頂針,回去往自己的電動縫紉機上穿灰綠色的滌綸線。

她吩咐徒弟說:“小娟,去把那些壓箱底的毛料都翻出來!愛華,通知漿紗員準備1.44米幅寬的里布,今晚我加個班,怎麼也得把這風衣研究個大概!”

女工們像聽到衝鋒號計程車兵般行動起來,她們都要加班。

錢進只好又規勸她們:“呃,咱們現在主要還是生產喇叭褲,風衣的生產工作不著急。”

“各位同志還是先回家吃飯吧,天不早了,今天我看著可能還有雪,提前下班吧。”

“張總師,算了吧、算了吧,風衣明天再研究……”

張紅梅才不管他的話,低著頭說:“這個月還有幾天,必須得把第一件風衣完好無缺的做出來。”

“錢總隊你也加個班,你跟春花研究一下都用什麼材料,在咱們那個什麼,就是咱們規模化投產之前,主料和輔料都得研究明白。”

錢進愣住了:“啊?可、可小魏老師已經做好飯了,這大冷天得趕緊吃飯。”

“風衣做出來,咱整個服裝廠以後都有飯吃,每個人都端上了鐵飯碗!”張紅梅留下這句話不再多說,開始對著冊子研究起來。

錢進看著這一幕,有些憂傷。

那本被張紅梅和金春花視若珍寶的生產手冊,此時靜靜地躺在寬大的木案上。

書頁在穿堂風中微微掀動,像一隻想要振翅卻又被無形絲線縛住的白鴿。

而他,則是被縛住的雄鷹!罪魁禍首是那件米黃色風衣樣衣。

雪白的燈光下,它一如既往的線條流暢、氣宇軒昂,但它被禁錮住了。

它走不出這廠房。

就像錢進現在也走不出去。

因為大家都在忙碌,很忙碌,他也得跟著忙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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