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潛入(二)
進城之後,程屠便開始一言不發起來,只因說唐語有暴露的可能。
他也不擔心因為容貌而露出馬腳。
若在大唐,畫像的流通倒還有可能讓路人認出程屠。而在總體不事藝術文化的蠻族(雕刻除外),自是極為安全了。儘管程屠在邊境屢次指揮並衝鋒陷陣,見過他的蠻族數不勝數。
然而,都死了。
蠻族的概念中沒有撤退,一如他們從小起就受到的訓練。
蠻族將性視為神聖的,是創造生命的至高之舉。因此,平時他們是不會圓房的。
只有在陽春三月,蠻族全體在各地祭司的主導下,進行大祭之後的一週內,壯年蠻族男女開始合歡。大唐也有人戲稱他們這段時期為“野獸的發情期”。
不過,野獸發情期的戰鬥慾望和力量是極為可觀的。
在付出了慘痛代價之後,唐軍也不再去動乘虛襲擊的念頭。
同時,蠻族不論父母(合歡時也不論關係親疏,只論血緣,大多是一個部族與另一個部族進行交流),幼兒統一由部族內養育,從小進行嚴苛的軍事訓練。
殤者甚多的情況下,殘留的盡皆是精壯的蠻族。
這也是蠻族人口低下的主要原因。
說回程屠。
他二人與其他外來客一樣“入鄉隨俗”。
自進城門開始,便要沿著路邊,朝著中心高塔,三步一扣,九步一拜。
不同於小城的粗糙高塔,大城的高塔更為高聳,精緻,氣魄。
高塔有六層,三層一分隔。
下半區刻著浮雕,講述了建城時的往事和蠻族的種種神話傳說。上半區則刻著彰顯著原始城城主強大的放大版蠻紋。蠻紋在蠻族中自稱“天紋”。長生天親吻了每一個族人,然後給予他們了無限財富,便是天紋。
在去往城中心的途中,二人見到了許多組隊出城修行的蠻人,以及正宗的大型競技場。東蠻族人很好認,赤裸上身,血脈噴張,肌肉虯結。蠻人的尚武和尚強還比唐人更上一層樓。普通蠻人幾近唯一的娛樂方式便是去競技場,無論男女。
參拜之後,程屠與郭丘直接找到旅店住了下來,等待蠻族聖子的到來。
深夜。
整個城寂靜無聲,只有些許蠻人在巡邏——往常是不會巡邏的,但是湧入大量外來人口,便難得的調動起來。不同於大唐城池的徹夜燈火,蠻族強調順應天時而作息。
一道身影閃出了客棧,朝著城中心方向而去……
天剛擦亮,整個城就像巨獸甦醒,頓時熱騰了起來。
競技場一大早便爆滿。據蠻族先賢所言:美好的一天,從廝殺開始。
程屠與郭丘在用早膳,一人一份羊肉,外加一大碗酒。都是免費的,不需刀幣,由官方承擔費用。
程屠咬了一大口肉,咀嚼時喝了一大口酒,喉結一動,把它們送了下去。沉默了會,問:“為什麼?”
郭丘正打算喝口酒,“咳”了下,眼神有些閃躲:“什麼?”
“你去哪了?”程屠又咬了一口,烤羊肉在嘴裡運動,嚥了下去,補充道“昨晚。”
氣氛略微凝重了些。
郭丘的手握緊,滿臉痛惜,偏過頭去,緩緩道:“為了出路。”
“大唐給上進者的出路還不夠?”程屠冷冷問。
“元帥!別再自欺欺人了!出路?哪還有我等寒門的出路。”郭丘神色有些激動,“這個修行的世界,選文道,需得任官才可進步,但是官位都在大家族手裡呢!選武道,平民哪有資源,多是不上不下。而且朝廷打壓武道的心思如此明顯!野道呢?在野做個江湖人士,綠林大盜,又有幾個有大成就的?出世之道更不用說了!”他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一般,“我看不到希望啊,我已經雪藏十年了,不想再繼續了。若不是這個巧合,我現在依舊在軍中籍籍無名!”
“被打壓?我軍中還有如此?”程屠有些驚訝。
郭丘灌了口酒,然後空碗重重地扣在桌上,引得周圍人有些側目,只聽他道:“任何時候,都會有人為了私慾欺上瞞下。元帥啊!軍中,早已不復從前了!不再像……十年前了啊。”
十年前,正是上一次唐蠻大戰,程屠崛起於那時,四處征伐。“啞閻王”的“鐵軍”也是那時候開始傳播開來。
程屠沉默,道:“那也不是你叛國的理由,若你真有本事,又怎能真正打壓得住?你糊塗了。”
郭丘沉默,看向外面,陽光逐漸逐漸掃進屋子,離桌子還有幾步的距離。他緩緩說道:“真正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西蠻族啊!”
西蠻族,這是知道這則訊息的所有唐人心頭的一座大山。
不知何時,店內的人已經消失不見,外面也驀地變得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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