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村頭的二狗兒
九宅村兒的村民都擠在村頭了,這個小村子的人都得知了一個天大的喜事兒,老顧家的小夥子中舉了,還是個榜眼呢,雖然不知道榜眼是什麼意思,但是村裡人到底還是有人知道中舉是個啥意思,老顧這時候正坐在家裡的炕頭上,等著自己的兒子衣錦還鄉呢,朝廷的飛榜(朝廷為了讓中舉的各地的人提前知道科舉結果,快馬分送不同驛站的一份榜單)早就到了。
村裡好不熱鬧,但老顧卻沒有顯得多麼的高興,而是用自己那顫顫巍巍的手卷著一煙,那是一張相交村子裡私塾先生用的紙還要細膩一些的紙,上面寫著一些字,可現在都不重要了,對於老顧來說這只是一張煙紙,抽上那麼兩三口就化為灰燼了,這恐怕是這張紙最後的用途了。
老顧的左手虎口處有一道長的像蜈蚣一樣的疤痕,那是上山砍柴是被樹枝劃傷的,右手手背有一大塊傷疤,那是被豺狼咬傷的,為了生存,為了這個家,老顧用盡了四十餘年來的全部精力,還好自己養了一個好兒子,給自己爭氣了,竟然就考上了,還是個榜眼,這真是祖墳都冒青煙了。
但老顧的臉上無論如何都看不出來有任何的愉悅之情,最後深吸了一口煙,老顧掐滅了菸頭,穿上了草鞋,往村頭趕去,算算時間,兒子快回來了。
好傢伙,村頭的街坊鄰居一眼望去,那長長的馬隊有好幾百米長,中間是一頂大紅轎子,不用想裡面肯定就是老顧家的榜眼了,有的村裡人為了弄明白啥事榜眼,還特意問了私塾先生,可下是弄明白了,原來是第二的意思啊,又有人問了,咋不是第一呢?
於是有人看不慣說道:“你咋不去考個第一呢。”
這時候村民才反應過來,原來第二也很了不起啊,於是大家都等著看一眼中舉當官是個什麼樣子,並且下定決心讓自己家那不成器的娃娃去好好唸書,將來沒準也能中個舉人啥的。
轎子進了,老顧看著越來越近的轎子,心裡有些酸酸的,總是覺得這麼多年了,值了,眼裡噙著淚水,怎麼也不讓眼淚流下來,咋也不能在鄰里鄉親面前丟臉不是,可當轎子真的來到自己眼前,看到轎子上那個穿著孔雀雲服的年輕人,老顧還是沒有忍住淚水不自覺地就流下來了。
年輕人抱住老顧,在老顧耳邊輕輕的說道:“咱回家。”
老顧盯著年輕人看了幾秒鐘,點了點頭,“好。”
年輕人又上了轎子,相親們也沒看清楚啥,目光全被那華麗的孔雀雲服還有大花轎吸引了,兩個人就回家了。
顧平他娘正在家裡端著飯菜,知道自己兒子考中了,心裡樂的跟花似的,家裡有點啥好東西都端上來了,昨天一早還讓老顧去釣了一條魚來著,這兒子馬上就要回來了,當媽的能不激動嗎。
可當老顧和年輕人一起進屋的時候,顧平的媽卻笑不出來了,老顧拉著年輕人的衣袖坐在了炕上,一時間屋裡的氣氛有些沉寂。
老顧最後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二狗啊,你平哥不會有事兒吧?”
年輕人搖了搖頭,“俺也不知道,平哥啥都沒說換了衣服,帶了點盤纏,還有幾本書啥的就匆忙的走了。”
顧平的媽聽見了,啥也沒有再問,一個人做在炕沿眼淚馬上就要落下來了。
“嬸子,你別擔心,平哥就是知道有危險才和我換的衣服,換了衣服就沒事兒了,明後天一過,平哥早就不知道走多遠了,誰能追上啊!”年輕人安慰道。
年輕人不是顧平,年輕人叫二狗兒,村裡人都叫他村頭二狗兒,因為他是個野娃娃,沒有爸媽,被村裡人像野狗一樣養大的,誰有了就喂他點東西吃,而顧平可能是給他吃的最多的人了。
二狗知道很多人都瞧不起他,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帶著那種憐憫的意味,但是顧平沒有,在顧平的眼裡,二狗看不到任何的瞧不起,在顧平的眼裡,二狗看到了一種東西,叫做尊嚴。所以當顧平讓人找到他並且提出要換衣服的時候二狗什麼也沒有問,儘管二狗知道這可能會是很危險的舉動,但是二狗知道,這對顧平來說可能很重要,那就不需要別的理由了,平哥需要我,對二狗來說這就足夠了。
二狗還記的小時候和別的小孩搶飯吃,最後被別人毒打的時候,只有顧平會在之後叮囑自己幾句,只有顧平會在冬天的時候,讓自己進入家門取暖,顧平從來沒有嫌棄過二狗身上的汙穢,也只有顧平能讓二狗感覺到什麼叫做尊嚴。
哪怕這個人是一個乞丐,哪怕這個人一無所有。
現在顧平又讓二狗感覺到了另一種感覺,那是一種被需要的感覺,二狗覺得自己這麼多年來終於沒有白活,至少有個人還需要自己幫他的忙,甚至這個人都已經是可大的官了,雖然自己不知道是個多大的官兒。
屋子裡又沉默了,老顧又捲上了一根菸,點上了火,在一旁吞雲吐霧了。
那顧平這個時候在哪了......
“喂,該走了啊,你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了。”村頭的小路上,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大叔推了一把身旁望著村子的乞丐。
“等等,我再看一眼,以後可能就沒機會看了。萬一就再也看不到了呢。”乞丐二狗,不是顧平,這個剛中舉的榜眼,朝廷新封的三品大員剛剛在村頭,在路邊的青蒿地裡,和小時候的玩伴二狗換了衣服,變成了乞丐顧平。沒有人意外,因為馬隊的總領是皇帝的親衛,顧平在出發前唯一向皇帝要的請求就是要這位親衛無條件的配合自己,現在這個請求發揮作用了。
儘管馬隊裡的一些人察覺了,但只要總領沒有下令,這些人就會當作不知道一樣,這也許也是當下人的一種指責吧。
顧平有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家的茅草屋,還有那熟悉的柴草堆。路旁的柳樹簌簌作響,本來以為會是衣錦還鄉的,帶著父母的期盼,在街坊鄰里敬仰的目光中,風光回鄉的。
而現在——
顧平忽然想到去年那個離別的晚上,那熟悉的聲音現在已經聽不到了,也許以後也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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