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老紈絝

山海關的守備將軍府並不簡陋。

至於住過多少名噪一時的猛將，早已無從考證。

畢竟這天下第一雄關除了是進出遼北道的咽喉要地，更是久負盛名的風景名勝。

天下大亂也好，國泰民安也罷，青山依舊。

全國各地商賈、文人墨客、江湖遊俠兒多有往來，所以過了城門，隨著峽谷逐漸開闊，各種酒肆商鋪，林林總總繁華熱鬧。

有生意的地方，就得有人經營，有了人自然就得有普普通通的院子，所以千百年來依託這處雄關，已經形成了一個規模極大的鎮子。

雖然北方冬天極寒，路上行人不多，但鱗次櫛比的宅子每一棟都有煙霧輕柔瀰漫，那就是人間真正的煙火。

好一派安寧祥和！

李慕然坐在將軍府的牆頭上眺望不遠處的鎮子不禁有些感慨。

除了江南道的一些城池繁華如故，出了流雲山一路穿行宋王的轄境，感覺一般的郡城都比不上這裡一個鎮子的人氣，民不聊生怕是對宋王治下最公平的說辭，而偏偏目前最想登上那把龍椅取而代之的人又恰恰是宋王。

現在的皇帝無能，荒淫無度，被取而代之是必然的，可那把椅子落入只懂武治不懂文治的郡王手裡，一個家天下時代的結束怕也是為期不遠了。

李慕然並不傻，只是一直用大大咧咧去逃避心裡一些本該自己擔負起來的責任罷了，有的東西有的人看得比命還重要，但確實有那麼些人卻對之視若糞土。

對於現在的奉天國來說，哪一道的掌權者是什麼樣的心思，李慕然遠比別人看得更加透徹，所以當時決定跟隨姬飛雪來遼北道，並沒有任何顧慮，遼王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很清楚，畢竟他的血脈和洛陽那位皇帝，遼王李漢可都是同源同宗的。

想到這兒，李慕然突然覺得有些憂傷，一路行來的所見所聞，都是罪過，李家人的罪過，所謂的盛極而衰，不過是史書為一些昏聵之輩找出來的藉口罷了。

就在這時有東西從背後破空而來。

李慕然收起思緒，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聽風辯位，輕易躲開了激射而來的一團積雪，回頭就看到那個女子身穿一套嶄新的狐狸毛大氅俏生生的站在不遠處，身材因為常年習武而變得極為高挑，神色還是那副高冷的樣子，只是眼神已經不復初見時的那種冷漠，而是有了一些春雪初融的溫柔。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臉上猩紅的那道十字傷疤，看得李慕然心裡還是微微發疼，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氣？經歷了多大的絕望，才能舉起划向自己臉龐的尖刀。

“你在想什麼呢？呆子。”

李慕然笑笑，回過神來，拍了拍牆頭，然後衝她招了招手：“來這裡陪我坐會兒，不知道吧，從牆頭看外面的雪景可漂亮啦！”

姬飛雪有些意動，可摸了摸身上嶄新的毛裘，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去，我穿的可是新衣服呢，髒了很可惜的。”

難得的小女兒神態讓李慕然怦然心動，突然就覺得自己的女人說得很對，從牆頭一躍而下，拍了拍屁股上粘著的一些積雪，邁著吊兒郎當的步子走到姬飛雪面前站定。

伸出手指輕輕摸了摸姬飛雪臉上的傷疤，眼神玩味，輕聲說道：“陪我去趟遼東郡。”

姬飛雪沒有躲避，既然自己認定了這個男人，何苦還拒絕原本自己就不反感的一些親暱舉動？

“不許你去，還有以後你走路可以不那麼左搖右擺嗎？真難看。”

李驀然想去遼東郡，想去做什麼，用屁股都想得出來，因為他的神情和心思並沒有對她藏著掖著，笑嘻嘻的神情下藏著滿滿的執著。

李慕然這次沒有退步，反而收斂嘻嘻哈哈的隨意之色，看著姬飛雪的眼睛說道：“得去。我這輩子都沒有對什麼認真過，除了幾個朋友。”

姬飛雪打斷道：“在成衣鋪子和你一起的那幾個傢伙？”

李慕然點點頭：“現在多了一個你，而且是我想要認真一輩子的你。”

姬飛雪撇了撇嘴：“穆復光大哥有句話說得極好，你想聽嗎？”

不等李慕然表態，姬飛雪接著說道：“男人嘴裡說出來的話，女人要是信了，那麼這個女人不光是笨的，還是傻的。”

李慕然翻了個白眼：“早知道那傢伙教的都是這樣的破道理，路一那一拳就打得有些輕了！”

反正一想到使喚自己未來老婆兩年的那個男人，就是沒有任何理由的覺得那貨欠揍！這和心胸無關，大概只要是一個男人，遇到心愛女人之後就都會變得小肚雞腸起來吧。

至少，李驀然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姬飛雪嗔怒道：“不許你這樣說我的恩人！”

李慕然突然很狗腿，忍不住好奇的問道：“到底穆復光對你有什麼恩情？讓你心甘情願做了兩年婢女？”

姬飛雪微微一愣，思緒飄遠，神色漸漸變得黯淡，輕聲說道：“我們去鎮子上買幾串糖葫蘆吧，好久好久都沒有吃了，邊走邊說給你聽。”

兩人出了守備將軍府，肩並肩走向小鎮，一路上時而竊竊私語時而你追我逐，濺起一路雪花，如夢似幻。

姬慶站在將軍府門樓上遠遠看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臉上神色複雜，有欣慰有鬱悶，最終只能化作一聲輕嘆。

摸了摸花白的頭髮，冷不丁的轉頭問道：“老徐，你說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站在姬慶背後的老徐一愣，心說這叫我如何回答，不過大將軍的話又不能不回，只得硬著頭皮回道：“將軍身體康健，哪裡……就那麼容易老了。”

姬慶努了努嘴，無奈嘆息道：“突然發現飛雪都要嫁人了，不服老都不行囉。”

老徐一怔，心說將軍你這想法不奇怪，全天下父親看到自己的小棉襖跟著別人跑了都會有些無力吧，而且最關鍵是這種事情你還沒有半點辦法！

望著走得越遠靠得越近的兩個年輕人，突然發現怎麼也不能把那個披甲執銳的小姑娘和現在亭亭玉立的二小姐重合起來。

是啊，能夠一槍貫穿三四個句麗甲士的二小姐，這會兒在那小王八蛋身邊好像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估計句麗將軍要是知道了，得驚掉一地下巴！

原來哪怕是女殺神，在愛情面前也得退避三舍。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老徐回頭看到夫人帶著一個丫鬟走了過來，連忙躬身請安。

夫人鬢角白髮和眼角的皺紋愈發明顯，雖然一直保養得體，不過這兩年思女心切憔悴蒼老極多，看到老徐施禮連忙回禮溫言道：

“徐大哥無需客套，都是自家人。”

姬慶微笑著伸手握住妻子的素手，夫妻二人依偎一起看著那身影越來越模糊的兩個少年，剎那間覺得天地一片安寧，平安喜樂。

老徐施禮後和丫鬟腳步輕柔的下了門樓，不知為啥心裡覺得特別特別開心，下樓梯的時候回望了一下相互依偎的大將軍夫妻二人，這個衝鋒陷陣的萬人敵，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衝一個親兵都蔚招了招手，沉聲吩咐道：“誰都不要到樓上打攪大將軍。”

姬慶摟著妻子的腰，輕聲道：“看著他們，我想到了我們年輕的時候，那時候真好啊。”

夫人有些不滿地瞪了姬慶一眼：“多大的人了，還在這兒傷春悲秋，哼哼，我才不管李驀然是不是皇子，飛雪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想娶她，可沒那麼容易，要是一個男人對自己妻子受到的欺負不聞不問，我看不嫁也罷！”

在人前，將軍夫人是溫良謙恭，知書達理的，在人後，噢，那就只有極少數人知道了。

姬慶無奈苦笑：“你呀你，飛雪的性子就是隨了你，唯恐天下不亂，嗯，不過夫人說的有道理，那鄒櫻至少應該被狠狠揍一頓！”

夫人怒道：“我看漢哥哥也是越來越糊塗，多大的人了，還要那麼多妃子，身子骨還行不行哦！反正飛雪也回來了，哪天我也回趟遼東！”

聽到夫人說要回遼東郡，姬慶冷汗都出來了：“我的姑奶奶！你就別回去添亂了，交給李驀然這個愣頭青不是更好嗎？你回去只能讓王爺為難！”

“王爺？”夫人哼了一聲：“我只記得當初你們三個色眯眯的模樣，一看就是一丘之貉！”

姬慶頓時頭大如鬥：“好好好，不過這件事最主要還是父親的剛愎自用，怨不得別人。”

提到父輩，夫人終於消了氣，無奈的嘆息一聲說道：“父親一生戎馬，天性如此，哪裡懂得小女兒心思。”

姬慶壞笑道：“我們作為晚輩自然不好過多埋怨，這次抗命南下已經是把他老人家氣得不輕，不過李驀然去鬧一鬧倒是恰好合適！呵呵，想娶我姬慶的女兒，那就得拿出幾件讓我覺得順眼的事情來！”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像極了一對兒老狐狸。

姬慶一直覺得自己這輩子有幾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首先就是沒聽從父親安排，堅持娶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其次是生了飛雪這麼一個好女兒，再次是和遼王並肩陷陣多年毫髮無傷。

至於執掌左衛，這也算事？除了老夫，放眼遼北道還有哪個王八蛋有資格接替這個位置？

對了，還有一個商珂？

這傢伙要是一直在軍伍裡混下去倒也算是一號人物，可惜最終為了逃避家裡安排，跑出去做了一個商人，一個極為純粹的商人。

將軍夫人姓廖，土生土長的遼北人，家族算是耕讀傳家的大家族，不過自然無法和遼北道商、姬這樣的龐然大物相提並論，但容貌和修養無一不是上佳，當然，脾氣也是有一些的，至少是揍過李漢這個王爺的奇女子！

當年李漢和姬慶都還年少，兩個遼北道最大的天字號紈絝那時候雖然不會做欺男霸女之事，但拈花惹草之類的事情自然是不可缺少的，前者他們二人覺得太掉份，後者就不一樣了，那叫雅，加之本就生得一表人才，愛慕他們的大家閨秀確實如過江之鯽。

廖夫人後來得知這些只是淡淡的評價了一句話：

色痞就是色痞，男人在好色這件事情上同樣不分貴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