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奇門
白秀才從女兒紅的思憶中回過了神來。
倒不是他主動想回過神來的……其實比起算那些基本都差不多的數字來說,還是給自己的腦袋放個假,想些有的沒的,要快樂些許。
不過也不是因為有人要來買單而叫了他的名字——實際上,此時此刻,酒樓裡的所有人幾乎都和他一樣安靜。
因為有一道洪亮的聲音。
“你他孃的敢在老子面前再說一遍嗎?!”
白秀才猛然抬頭,與所有停下筷子的食客一起,看向了酒樓裡的那個角落。
角落裡,有一張方桌。
方桌前,一名身材魁梧、腰佩錦帶的壯漢猛地一掌拍在了茶臺之上,令茶杯中的清茶灑了一大半。他怒目圓瞪,雙眼所盯著的,是一名坐在木椅之上、身著補丁長衣的窮酸書生。
書生身形瘦弱,就好似一根風中的蘆葦杆般弱不禁風。
而這根蘆葦杆,就這樣在身旁同伴驚恐與害怕的神色中,晃晃悠悠地扭過頭,看著壯漢,聲音顫抖:“再、再說一遍便再說一遍,無、無論多少遍都一樣的……上將軍對軍武的北伐雖然氣勢洶洶,但終歸是竹籃打水,無功而返。與、與其讓十數萬將士的性命白白犧——”
“混賬東西!”
沒等他說完,那大漢猛地一把拽住書生的衣領,將蘆葦連根拔起,破口大罵道:“就是你們這些只會玩筆弄墨的臭書生,我們才總是要挨軍武蠻子的打!”
那書生搖搖晃晃,彆著腦袋,緊握雙拳,強撐著讀書人的骨氣,忍受著那壯漢一陣又一陣的唾沫星子。而那壯漢似乎越罵越急,脖子上暴起了青筋,死死拎著書生的衣領,似乎下一秒就要動手打人的樣子。
安靜到不能再安靜的酒樓裡,就回蕩著他一個人的洪亮嗓音。
白秀才苦笑一聲,不再像其他人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壯一瘦,低頭用毛筆沾了沾墨水,在賬單上劃掉了一筆單子。
此時,身著一襲米色齊胸襦裙的掌櫃聞訊而來,快步走下樓梯,站到賬臺旁邊,小聲往白衣問道:“吵架了?”
白秀才點點頭,瞥了眼她那起起伏伏的胸前,眨了眨眼。
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掌櫃的立即用薄扇遮住了胸口,抿唇瞪去。
白秀才心虛地聳了聳肩,放下毛筆,站起身,輕聲道:“我去勸架。”
可沒等白秀才邁出步伐,掌櫃便伸手攔下了他。
只見掌櫃轉身輕輕揮了揮手,將那正打算看熱鬧的小二喚到了身旁,“你去勸架。”
小二一個哆嗦:“掌櫃的,您認真的?”
“嗯。”
“別吧……小的啥把式都不會的,萬一被那大漢打了可咋辦。”小二縮著脖子,瞥了眼掌櫃身旁的白秀才,“讓白秀才去吧!上次街坊抓小偷,不就是白秀才抓到的,他肯定比小的要身手好多了……”
“是讓你去勸架,又不是打架。”
“那也還是讓白秀才去更——”
“不,你去。”
小二面如死灰,但突然眼珠一轉,瞄了眼身前的兩人,小聲道:“掌櫃的,你不讓白秀才去,該不會是擔心他受傷吧?”
掌櫃的瞪了他一眼,她哪能不清楚他腦袋裡是啥歪點子,是立即輕聲嗔道:“別瞎想。若是碰了一鼻子灰,你的灰馬褂要比白秀才的白長衫好洗得多。”
聽了這話,小二一下子像洩了氣的皮球,無奈地點了點頭:“早知道我也穿白衫了,指不定還能落得個‘白小二’的名頭……行,行行,掌櫃的,我去、我去!不過回頭記得給我這周工錢上多一錢銀子啊!若是被打傷了,那就多兩錢……”
白秀才啞然失笑,連忙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朝著掌櫃淡然笑道:“算了,掌櫃的,還是我去吧。小二講理沒我好,這種事情能講理解決是最好了。”
小二便瞬間好似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般,連聲道‘是是是!’、‘還是白秀才說得是!’、‘白秀才一定沒問題!’什麼的。
掌櫃的輕嘆口氣,衝白秀才點了點頭,“可別被撓花了臉。”
他淡淡一笑,正要轉身前去,卻是突然停下了步伐,神色霎時陰沉。
然後,就見白秀才輕聲啟唇,用只有自己能聽得見的聲音,道出了兩個字。
‘奇門。’
……
“喂!讀書人!你們不都很會說理嗎?!怎麼不說話了!嗯?!”看著眼前突然變成了悶葫蘆的窮酸書生,本想著好好出口惡氣的壯漢反而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怒聲喝道:“怎麼了?!你的高談闊論呢?!你除了那句啥‘竹籃打水’,就沒其他敢說的了?嗯?!”
被拽著衣領的書生漲紅了臉,嘴唇都被咬破了血,但還是一聲不吭。這其中,大約是有不屑於與眼前壯漢講理的成分;也有被嚇到不敢言語的成分;更有幾分撇棄了‘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憤恨。
他似在等待,等待這壯漢的出手。
而壯漢,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在一句著重發音了‘娘’的粗話後,他高高地抬起了自己緊握的右拳。
然後,右拳就這麼一直停留在了空中。
寸尺未動。
眾人驚愕。
這拳頭,不是壯漢不想揮下,而是他揮不出。
只見那前一秒還空無一人的壯漢身後,突然站著一名身著青色雍袍、腰戴玉佩的俊美男子——正是他一手背於身後,一手握住了壯漢的右臂。
沒人看到他是如何出現的。
除了白秀才。
他微微皺眉,抬起頭,望向那張靠牆的二樓雅座。
剛剛那個瞬間,這富家公子,便是從這本應看不見壯漢動作的雅座上一個疾步躍下,飛身站在了壯漢背後的……若說,這世上有什麼功法能讓人於剎那間便掠過數十米的距離,恐怕那答案只有唯一一個。
奇門。
以根骨非凡之肉軀,馭天地人神之契運,施奇異詭譎之秘術,便為奇門。
再說得通俗些,尋常功法旨在強身健體、砥礪自我,無論修行多深,也終是一人之力;可奇門功法,則能借用天時、地利、人和、神識之力,隱隱約約間使一人之力不被‘一人’所侷限,從而得以與千軍萬馬所抗衡。
當年,那一統東西兩大王朝,稱霸天下的大夢帝國曾對武人的實力來做過評級,列為一共十一等,分別為:披甲冑、三人行、七人行、小十人、敵半百、大十人、小百人、敵半千、大百人、千人敵、似天人。除了第一與最後一等,其餘等第皆是以武人能從多少數量的甲士圍攻之下勝出來衡量的——而在這些評級中,自第四級起,無奇門者,不可踏入。
天下千萬人,根骨非凡者有十萬,契運纏身者尚萬餘,可施奇門者則僅千餘。奇門功法雖種類繁多,但因那自真龍以來便定下的不成文的隱世規矩後,便理應於這世上——至少是這南江雍華國中,罕見難尋才是。
可今日,眼前這富家公子,確為奇門中人。
白秀才皺了皺眉,定下心神,繼續冷眼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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