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水過指縫
在與那紫袍公子作別後,白衣一行人接著閒逛了大概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走了約莫三五里路,便就轉身打道回府了。許是因為快要入冬,天黑得早了,待白衣一行人折返回殷家宅院時,天邊夜色已濃,似與午夜時分已無多差異。
入院內時,披著了綿裘衣的管事老黃上前與眾人招呼,說老爺已經先上床休息了,說有什麼吩咐儘管與他講,還說浴堂裡已燒好了熱水,各位可以先作沐浴,再好好歇息。眾人便頷首,依著老管事的話去做了。
殷家宅邸雖不大,但供人洗漱沐浴的浴堂倒是有三間:一間供家中男眷、一間供家中女眷、一間供賓客貴人。三間浴堂大小不一,但浴堂內傢俱器皿都相差無幾,裝飾亦是同樣考究,也皆擺設有不怕水漬的石雕玉器,看上去很是典雅有味。若是堂中濃霧瀰漫,那便是更添幾分仙境之感。
說來,如今天下,除了富貴人家自有浴堂之外,在那雍華國的國都雍陽城中,也是有不少供百姓洗浴的公共浴肆。這些公共浴肆自然不是免費,但一次也就收上十來個銅板的模樣。這般低廉實惠的價格,再加上那浸泡於熱水中、溫暖愜意的感覺,對於那些在冬日寒風裡做工了一整天的的工人農夫們來說,無疑是相當具有吸引力了。
白衣抬眼,望向那正緩緩朝著女眷浴堂走去的蘭裙女子。
女子似有微微側臉,衝其一瞥,卻又很快回過了首去。
是幅如鯁在喉、卻又欲說還休的模樣。
白衣眨了眨眼,沒有多言。
他只是伸手接過老管事遞來的毛巾木盆,拱手謝過後,便孤身一人步入了賓客浴堂中而已。
……
亥時,回院室。
自浴堂出、換上了一身素色便衣的王滿修邊用毛巾擦拭著尚有溼漉的青絲,邊信步往自己的臥室走去。路上,他與正巧也自男眷浴堂出的殷少打了個照面,彼此頷首示意,卻不多言——或許是因為時辰已晚、明早又都得早起的緣故,兩人的神色乍一看上去皆有些睏乏模樣,便也就沒有再寒暄幾句。
拐過走廊角落,步至他這幾日間愈發熟悉的紅木門扉前,推門而入。
一陣清風迎面吹來。
臥室陰涼,而他身上尚有熱氣,自是很愜意了。
王滿修抬眼打量了眼屋內擺設,見無一異樣,便又望向了窗前桌臺——那四四方方的木桌臺上倒是有些不同。今早白衣出門時,桌上還是空無一物、乾淨得很;可此刻,那木桌上卻是多了一沓乳白宣紙,一支狼毫毛筆,與一盤已是研磨好的黝黑墨水。
這自不會是因為家中來了不速之客的緣故——哪有隻放東西而不取一物的江洋大盜。這筆墨紙硯,是先前飯後王滿修拜託管事老黃所放,言是有些事情想趁著明早出行前寫上幾筆,再記錄一些這西域中所見所聞,也好讓腹中墨水有些用武之地。畢竟,在他還身處萍水郡時,可是手裡天天握筆的;而此行到了孟嶽後,已是好些時日一筆未動,實在是有些手癢了。
白衣轉身合上臥室門扉,慢步至桌前,點亮窗前油燈,抽出木椅,拂衣坐於其上。
鋪開宣紙,四指握起毛筆,輕沾水墨。
便是筆走龍蛇了起來。
不過,實際上,王滿修的筆勢不算怎麼龍飛鳳舞,其形其勢,雖有潦草眉角,但大致上還算遵循楷書字形,一板一眼,可謂拘謹中不失狂放、亦可謂狂放中不失拘謹。王滿修自知自身書法算不得上乘,這與其少時只鍾情於奇門而輕文化有關……但隨著年紀與閱歷的增長,他是愈來愈覺得比起一劍開天門來講,一筆定乾坤的感覺,更要愜意些許。
約莫是過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提筆收手,將桌上那三張已有密麻墨跡的宣紙小心平放在了一旁。
抬眼,望窗外。
望那已無人煙的近水亭臺,望那依舊盛開的池塘睡蓮。
微微眨眼,側身瞧向放在床頭案桌上的那件俗物。
它金光熠熠,它說俗也不俗。
思忖片刻,便是鋪開一張新紙,提筆再沾墨水。
明明這回只是寫了不到一紙的筆墨,卻是花了他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
待其心滿意足地放下毛筆,邊打哈欠邊伸懶腰時,窗外明月已是高高懸起,喧鬧的孟嶽城中也早已復歸寧靜、只留悉索蟲啼尚可一聞。
王滿修吹了吹桌上宣紙,將其摺疊兩次收於懷中,接著緩緩站身,伸手拿過先前那三張寫得密密麻麻的宣紙,見其上墨跡已幹,便將它們依次對摺兩次,夾在一起,轉身放於床頭案桌前,並以那泛著瑩瑩藍光的靈玉匕首壓於其上。
雖說,王滿修向來習慣合窗而眠,理應不該有風能滲入室內、吹亂紙張才是……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王滿修淺淺一笑,將懷中宣紙小心塞入了摺疊平放在衣櫃上的白衣之中,轉身取下窗前油燈,小心吹滅星星火光,收下竹竿,合上了紙窗。
然後,坐於那梨花木架子床邊,彎腰脫下內外足衣,平躺於床鋪,蓋上棉絲被,枕著楊木墊。
夜已深,是要入夢時。
不知此夢,是南柯、是黃粱。
亦或是,那大夢。
王滿修合上雙眼,不再做多想。
或許是因為今日一日經歷甚多的緣故,僅是稍稍閉眼,他就已是昏昏欲睡、神識模糊了。
只是,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清風,吹拂開了屋內房門。
……
王滿修睡意頓消。
既是因為那陣清風,也是因為那隨風而來的淡淡蘭花香。
他識得這股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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