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看著,就發出一聲尖利鳴嘯,瓷人面孔上流下一行血淚,黑氣稍微淡薄一點點;再看幾段畫面,黑氣又稍微淡薄了一點點。
沈樂乘勝追擊,加大了輸送熱流的力度,瑩白色光圈快速擴張,沒多久,便籠罩了最靠近他的四堆碎瓷。
碎瓷堆裡,黑氣悄然消滅,瓷人面孔上的暗紅水跡一點點淡化,一點點變作透明。
恍惚間,彷彿有半透明的白煙向上升起,環繞沈樂三匝,嫋嫋而去。沈樂仰頭看著升高的白煙,由衷笑了一笑,越發加大了輸送的力度:
走吧,快走吧。
現在已經是一個很好的時代了,你們可以好好看看,好好走走,不用困囿在曾經的慘痛和悲憤當中……
沈樂輸出的熱流,特事局的超度儀,以及張教授反覆播放的紀錄片,三管齊下,進度飛快。
到太陽漸漸西斜,山間自然升騰的霧氣接上了沈樂強行召喚來的霧氣,霧牆又被夕陽染成金紅的時候,所有的瓷堆,都已經化作潔白:
黑霧消失,暗紅水跡蒸發殆盡,連瓷臉上的表情,看著都安寧平和了很多。
特事局小哥又推著測量儀過來轉了一圈,鬆一口氣:
“沒問題了。全部搞定,全部淨化,乾乾淨淨!”
“可以動手開始拼了?”張教授迫不及待地衝出電網,快速來到瓷器堆前:“可以的話,我就喊他們上來,連夜開始幹活!”
“呃……也不至於差這一個晚上吧……”
沈樂死命擋住張教授,說服他回去睡覺,有什麼事情明天再幹不遲。目送他離開,自己召喚羅裙們,把瓷塔抬到碎瓷片當中,穩穩擺下:
“好啦,這是你出身的窯址了……大概吧?你需要什麼,你想要從這裡取得什麼,你能自己取得嗎?”
被用魚鰾膠粗略粘好,未來肯定要再粘一次,或者再粘n次的瓷塔,發出了清潤的白光。
白光落在瓷俑碎片上,那些碎片,明明已經有黑霧消散離去,卻彷彿又一次被喚醒了一樣。
瓷堆裡面,居然有星星點點的光芒升起,湧向瓷塔。
沈樂索性後退幾步,安靜地坐下來,看著月光如流銀一般覆蓋在瓷塔表面,看著那些光芒匯入月光,再被瓷塔吸收入內:“加把勁,多吸一點。儘量趁今晚上吃飽——明天開始,這些瓷片就要被送出去拼瓷俑,你恐怕不能這樣敞開吸了……”
瓷塔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沈樂的叮囑,也不知道能不能聽懂。總之,它鼓足全力,一口氣吸到圓月西斜,身邊的光點才由密而疏,漸漸消失。
沈樂給它輸了幾次熱流,又給其它瓷堆輸入了幾次熱流,都催發不出光點來,只能遺憾地得出結論:大概,也許,可能,這些瓷俑當中能壓榨的好處,全部壓榨乾淨了……
事已至此,他就算帶著瓷塔回去修整,也睡不了一個整覺。沈樂乾脆把瓷塔捲包塞進古宅,在它面前坐定,雙手按在塔上:
“來……讓我看看,你折騰了這麼一大溜,終於找到你出身的瓷窯,能不能給我一點新的記憶……”
哪怕是新的指示,或者,是進一步提高修復完整度的新線索也好?
暫時“吃飽”了的瓷塔,果然沒有讓沈樂失望。
熱流湧入,流遍整座瓷塔,胸前銅片輕輕嗡鳴,無形的波動籠罩了塔身,繼續向外蔓延:
籠罩周邊的碎瓷片、被開挖的所有探方、探方下面深埋的窯爐……
“張爺爺!”
“李家阿哥!”
“小羅叔……”
少年帶著哭聲的嗓音在周圍縈迴。左衝右突,上上下下。每叫出一個名字,聲音裡的哽咽就多了一分,漸漸變成啜泣,又變成嚎啕:
“為什麼……為什麼!”
“那些兵殺人不講道理的。”身邊,咔嚓咔嚓的腳步聲踏著碎瓷過來,沉重又緩慢。
與腳步聲同樣沉重的,是老人的聲音,滿滿都是哀傷:“少爺,快走吧。趁著他們暫時離開了,還沒想著回頭來搜人——再來搜一下,我們都逃不掉!”
“我不能走!我至少要讓他們入土為安!”少年在嚎啕中斷斷續續地回答。一聲喊出來,又轉為嗚咽:
“我……我要去救阿爹、阿孃……救叔叔伯伯他們……我要報仇……”
“先保住你自己吧!”老人喘息著拼命去拖他:“少爺,你逃不出去,陸家的手藝傳不下去,陸家才是真完了!”
跟著,是掙扎的聲音,是拖拽的聲音,是踉踉蹌蹌,踏著瓷片走動的聲音。
奇怪的是,不管少年走到哪裡,這聲音聽起來都近在咫尺,就好像,瓷塔是被少年揣在懷裡,一直攏在心口一樣?“你想救人?你想報仇嗎?”
驀然間,一聲長嘯,破空而來。停一停,盤旋兩圈,徑直落地,清清朗朗的聲音劃破寂靜:“能燒出鎮魂俑,我來幫你報仇!”
撲通一聲,膝蓋砸地,老者的聲音聲嘶力竭。
“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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