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的燈光徐徐收斂。
沈樂從小油燈的提手,撫摸到最下面的燃燒器,一下一下,來來回回。
金屬外殼冰冰涼涼,沒有半點躁動,也沒有噼啪噼啪,靜電打上來的感覺。
似乎是剛才那一段記憶傳輸,已經把小油燈累到了癱掉了,跳不動了,只好安安靜靜躺著?
謝天謝地,小油燈終於安靜了。沈樂趁著這個機會,一邊撫摸安慰,一邊和它講道理:
“你看,現在電已經通了,而且供電越來越穩定,再也不像以前那樣,一天只能供電一兩個小時,每到關鍵時刻就停電。
就算偶爾斷電一下,電工也能很快把它修好,用不著你出來撐場面。
你跟我走,好不好?我有一棟大宅子,很多電器,很多電路,可以讓你玩個痛快!”
小油燈耷拉在一邊的提手,猛然跳起,用力叮噹兩下。沈樂按下那根提手,拍一拍,再摸摸玻璃燈罩:“這段時間裡,你就乖乖睡覺,直到我把你喊醒好不好?
你看,你最早的主人,心心念念,就希望到處都可以通電,人人都能享受到亮堂堂的電燈;
你後來的主人,用肩膀挑,用脊背扛,把那麼多電力設施拼命背到山裡,就是為了給村子通電,你也全程照著,全程看著他們有多辛苦的;你鬧騰一下,電工就要來查好幾天,還要被罵,而且還查不出結果……”
小油燈垂頭喪氣地耷拉下去。靈眼之下,油燈上那一點點銀白光亮,縮小,縮小,聚集到燈芯上,再順著燈芯緩緩下沉……
像是那一點靈光,沉到裝煤油的燃燒器底座當中,再也不出來了,又像是一個小小的孩子,蜷縮在那個底座當中,抱著膝蓋,把腦袋埋在膝蓋上:【我不想的。】
【我不想他們難受。】
【可是,他們一直不理我,一直一直不理我……】
沈樂看得都有點心疼了。他摩挲摩挲小油燈的外殼,輕聲許諾:“你要是乖乖的,我就繼續給你修復,把你修好,修得漂漂亮亮的。你想塗成什麼顏色,我們就塗成什麼顏色,好不好?”
一點細細的電流纏上沈樂指腹,噼啪輕響。冥冥中,沈樂覺得,自己彷彿聽到了小油燈的抱怨:【又不是我不肯走……】
【這裡的電真的不穩定,有時候我好好的,他們也會一下子沒電……】
【去年就沒電了好幾次……】
【可是,他們,再也不用我了……】
停電了,就用手電,用蠟燭。小孩子們沒了電燈照明,照樣可以趁著月色,在外面瘋跑;
老人們沒了電燈,大不了倒頭就睡。
哪怕停電了,他們也很少用煤油燈。就算用煤油燈,也不會用他修復的小油燈。
被拿出來用的煤油燈,都是那種一個小圓玻璃罐,不帶燈罩。裡面插一根棉紗燈芯,火苗小,光線不穩定,但是省油;
像沈樂修復的這個小煤油燈,燈芯是一條扁扁的布帶子,火苗大而亮,有燈罩罩著,光線也穩定,但是費油,也需要常常擦燈罩。
在家裡使用不划算,去外面的話,還不如手電方便。因此,在所有的煤油燈裡,它也是最早被束之高閣的那一批……
沈樂心疼地摸了摸小油燈。他若無其事地起身,裝作閒著無聊,去和老電工向國慶聊天:
“叔叔,這兒現在還經常停電嗎?”
“經常停,肯定不可能啦。”老電工操著一口鄉音濃重的普通話,自豪地笑了起來:
“不像以前剛通電的時候,一天就給你來幾個小時電,到了晚上六七點鐘,剛開始看電視,它就‘啪’一下停電。
現在都是一天24小時,從早供電到晚——”
“那……就是偶爾停?”
沈樂順著他的話頭問。老電工輕輕嘆一口氣:
“那可不。和你們大城市不能比,我們這裡,一會兒通知限電了,一會兒又通知限電了。去年最熱的時候,一天只能開幾個小時……”
呃……
去年好像確實是的……
好像是乾旱,一直不下雨,水力發電出了老大一個缺口。沒辦法,只能到處調電補上,很多地方都不停地拉電限電。
雖然限電最厲害的時候,他人在帝都,毫無感覺,停哪裡的電都不可能停帝都。對於限電這回事,只偶爾在新聞裡看見……
沈樂有點心虛地想。老電工的話還沒停:
“還有就是颱風啊。颱風一來,大家就提心吊膽,千萬不要颳倒電線杆子,千萬不要刮斷電線。一颳倒,完蛋!”
角落裡,小油燈的燈罩上,又跳動起了銀白色的光芒。忽而衝上去一尺多高,忽而又收了回來,在小油燈邊上繞一個圈子。
看那個樣子,就像是在歡欣鼓舞:
【你看,我說的對吧!】
【他們離不開我!】
沈樂一時間真的找不到法子和小油燈辯駁。幸好這時候,老電工已經把注意力轉向自家兒子:“陽陽,你找到問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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