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一輛是移動箱變車。咱們不停電換變壓器,就是先把電線接到移動箱變上,換好變壓器,再接回去——
這接電線,切換電,還要穩住電壓的技術可難了,我都不會;這是吊臂車,有了這個,就能把人和變壓器直接送上去,省得爬杆,也省得用吊車往上吊;那邊兩個都是工程車,一輛主要拉變壓器,一輛主要拉人。換這個東西,至少得出四輛車,不能更少了!”
他邊指邊說,自豪之色溢於言表。沈樂還有些茫然,老電工向國慶的臉上,已經湧起了兩團紅雲:“真好……”
老人死死盯著現場,目光一轉不轉。那神色,像是要把每一臺裝置,每一個場景,都牢牢地刻進腦子裡:“現在的技術真是發達了啊……也有錢了……以前我們幹這個,最多來一輛車,來幾個人……”
“吊車都沒有嗎?”
沈樂好奇扭頭。沒有箱變車,大不了大家停電一天,把舊變壓器卸下來,再把新變壓器安上去;
沒有運人的工程車,大不了大家在貨車上擠一擠,實在不行,腳踏車、甚至走路都能到;
沒有吊臂車,大不了用吊車,連吊車都沒有,這麼幾百公斤重的東西,怎麼扛到好幾米高的電線杆上去?
“沒有啊。”老電工理所當然地回答。扭頭看到沈樂驚訝的目光,他自豪笑了起來,伸手比劃:“你們年輕人不知道了吧!沒有吊車,就用鏈條葫蘆,一點一點往上拉。
那時候,好多重的東西,都是用人力,用鏈條葫蘆,拉到上面去的!現在,再也不用了……
真好啊……你崔伯伯,就是拉鍊條葫蘆的時候,手一鬆,砸斷了腿……”
最後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目光已經落到了兒子身上,神色卻近乎自言自語。
真好啊,不用再挑著、揹著、扛著沉重的器材往山上爬;不用再咬著牙,死了命地拽鏈條葫蘆,手痠透了都不敢洩半分勁;不用踩著木頭綁繩子的爬杆腳釦,一步一步往上爬,一不小心摔下來就摔斷了腿……
“真好……”
沈樂也跟著老人輕輕感嘆。他目光轉動,從四輛嶄新的工程車上掠過,抬頭遠望。
連綿不斷的電線,從地平線上,從視野盡頭之外,沿著一根根聳立在山脊上的電線杆,一路拉到村口。
村口電線杆上,電工們終於安放好了新的箱變,開始準備撤退。
而整個村子裡,燈光明亮,穩穩地照徹了整個村落,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連變壓器也沒有換過一樣。
“你看。”
沈樂輕輕撫摸了一下小油燈,舉起它,慢慢走到電線杆旁邊。
朝向那臺新的變壓器,和已經被拉到貨車上,等待拖走的老變壓器:
“現在的供電,已經很穩了,現在的技術,已經進步到換個變壓器,大家都不會有感覺的地步了。
你之前的老朋友,那臺老變壓器,也已經拆下來,徹底退休了……”
靈眼中,小油燈銀白的光芒,輕輕跳躍著。
沈樂右手四指勾住油燈提手,大拇指按在提手另一邊,像是安慰一個老朋友一樣,反覆摩挲:
“謝謝你過去的付出……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辛苦你為山村帶來光明,辛苦你在供電不穩的時候照亮村落,辛苦你這麼多年默默的守候,只希望有一天,能夠被重新點起:“從此以後,可以不用再這麼辛苦了……”
油燈光芒大放。靈眼中,銀白色的電光炸開,籠罩住油燈,籠罩住沈樂,籠罩住沈樂身邊的年輕電工。
光圈還在不停地伸縮吞吐,每一次變化,都有星星點點的光芒,從光圈上飛出去。
落在電線杆上,落在新安上的箱變上,落在已經卸下來的老變壓器上。落在一臺臺工程車上,落在一個個電工的身上。
像是在和老朋友們打招呼,像是在和新朋友們炫耀,又像是在……和這些相處了幾十年的朋友,和這些第一天見面的朋友,做最後的告別。
一股巨大的熱流衝進沈樂心田。彷彿是高三老師站在教室門口,看著拿到錄取通知書的學生們相互說笑著,一個個遠去;
彷彿是父母相互倚靠著站在村口,看著子女第一次離開村子,踏上出去打工的道路;
又彷彿是烈士陵園裡沉睡的烈士們,看著孩子們在陵園前的廣場上歡笑,打鬧,放風箏……
酸楚,欣慰,釋然。那樣濃烈的感情,從小油燈上,衝進沈樂心底,衝得他呼吸不穩,雙眼模糊。
他胸膛起伏,努力深深呼吸。好半天,才摩挲著小油燈的表面,聲音輕輕:“跟我走吧……”
沒有回答。
沒有聲音,甚至,沒有透過銅片,傳達過來的心聲。
但是沈樂知道,小油燈是真的放下了,真的願意和他走了。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拎起小油燈,抱在自己懷裡:“等你跟我回家,會有一棟大宅,一整棟宅子的電路,隨便你竄來竄去!會有兩個朋友,兩個和你一樣,也是老物件活過來的器靈。你們可以一起玩耍,一起聊天,絕對不會寂寞的!我說到做到!”
靈眼裡,小油燈的光芒歡快地跳動,宛如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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