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了曾經是寄居蟹的房子呢?它至少應該能拼成一個容器啊?”沈樂開始抓頭髮:
“容器呢?”
“怎麼,拼不起來了?”就在他拼命撓頭皮,轉圈圈,站起來繞著桌子來回走動的時候,一位幹完了活兒,過來散心的老師推門進來。
看到沈樂這樣子,再掃了一眼桌上陳列的陶片,立刻笑了起來:
“沒思路?”
“就是沒思路啊!——老師,你們以前是怎麼拼的,海底淤泥裡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麼能拼出來的!”
說到這個沈樂也是佩服。他看見過博物館裡的展陳,那些盤子碟子、瓶子罐子,出土時候很少是完整的,基本上都是各種碎片——
而且,是幾百件瓷器,碎成至少大幾千件碎片,亂七八糟攤在海底,等著修復的老師們去玩極限連連看。
更可怕的事,這些碎片拼起來,還不可能拼完整:
就看陳列品當中的那些瓶瓶罐罐,身上的白色石膏佔比多少就知道了——那些都是碎片沒有找到,直接用石膏補位。
有時候,石膏佔了一半以上,也就是說,老師們要從碎片堆裡,揀出七八塊能用的碎片,拼成一件完好率不到50%的東西……
“啊,這個很簡單啊。”修復老師微笑起來,滿臉懷念的樣子:
“你不是搞瓷器修復的,沒有跟過組。我們基本上,每個人都下過瓷窯,幾個人發掘一個瓷窯,一車一車瓷片倒出來,一片一片分揀……”
一片兩片,八片十片,甚至一兩百片,都沒辦法建立對瓷器的完整判斷。
但是,當一個,或者幾個學生,跟著導師親自上手整理完整整一窯的瓷片,拼出幾百件東西,差不多都能建立起對瓷器的感知。
不要問,問就是熟能生巧,問就是摸起一塊瓷片,就大致能猜測它屬於哪個形狀的瓷器、大概是在哪個部位……
瓷器修復方向的老師踱到桌邊,仔仔細細,觀察沈樂排列在桌子上的陶片。
眉頭微蹙,手指在身邊無意識地劃來劃去,似乎在勾勒這些陶片、陶塊的形狀,想要拼出一個整體。
好一會兒,他快步走到長桌另一端,雙手翻飛,開始捏石膏:
“大概應該是這個形狀……這裡……這裡……這裡……”
捏一塊,看一眼桌上的陶片,再捏一塊,再看一眼。沒多久,沈樂攤在桌上的陶片,就都被他捏出了大致類似的複製品。
沈樂在旁邊看得腦門上青筋亂跳:
“不是,老師,您不用這麼麻煩的啊!把這些全都掃描一遍,3d列印一套,不是想怎麼拼就怎麼拼嗎?”
“……”
“……”
兩人面面相覷。沈樂滿臉無辜,修復老師盯著他,胸膛起伏,頗有點兒咬牙切齒的意思。好一會兒,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土豪!”
“那是,那是,我是土豪。”沈樂點頭不迭:
“我給館裡捐一臺3d印表機?”
“免了!”老師狠狠瞪了他一眼。聽聽,聽聽這是什麼話啊!
傳出去,好像他們博物館的經費這麼不足——當然,博物館的經費,那是永遠不可能完全充足的——但是,也沒到這地步啊!
不至於想方設法,從某個土豪學生那裡掏錢的!
他把所有石膏複製品在桌上攤成一片,等著它們自行硬化,開始拿了支筆,在圖紙上寫寫畫畫。
畫幾筆,扭頭看一眼,再畫幾筆,點開資料庫,快速查詢各種資料。
等到這些捏出來的石膏製品初步硬化,他已經胸有成竹,直接調配了樹脂,裁好了瓦楞紙,開始粘接這些石膏製品:
“這邊,這裡……幫我扶一下!好的,這裡再貼一塊,扶住,等我刷膠水!很好!”
沈樂被他支使得團團轉。支使到一半,也看出了修復老師的大概思路:
“您說……這是一座陶屋?”
“沒錯,從現有碎片看,應該是陶屋。”修復老師動作利落地拼合著,只用了一刻鐘,就搭建出了陶屋的大致骨架:
“雖然少了很多部分——從架構上看,它至少是一個院落,現在這裡只有一間屋子,但它應該是陶屋。但是,這東西,怎麼會在海里?”
沈樂完全答不出來。照理說,這些陶屋,或者是,目前為止出土的所有陶屋,都是明器——
也就是說,是墓裡的隨葬品。
而,中國人的墓,哪怕是被水淹了,那也曾經是在陸地上,經歷滄海桑田、或者經歷高峽出平湖,而最終位於水下;
它不可能到海里去的!
沒有哪一座墓,會特地造在海里!
“而且這還是陶器……”修復老師皺著眉頭,又繞著陶片們轉了兩圈:
“這種形制的陶器,也就兩漢,魏晉,最多到南北朝,唐朝就不用了。那幾個朝代,還沒有瓷器大規模對外出口……”
他期待地看著沈樂。沈樂茫然地看著他。停一停,兩手一攤:
“這個我真不知道——回頭我多找找,多找回來一些碎片,努力把它們修好再說?也許修好了,就知道答案了呢?”
“哪有那麼容易啊……”
修復老師輕嘆。沒有文字,沒有落款,沒有任何能顯示它身份來歷的東西。
就算拖去做個碳14鑑定,也只能鑑定出大概的朝代,鑑定不出它的完整來歷:
“算了,你慢慢做吧,有問題隨時叫我。”他有點戀戀不捨,又有點為難,拖著步子走開。沈樂趕緊叫住他:
“老師,正好有個問題請教——這種陶器,想要完整修復的話,怎麼做最好?把它放到窯裡重新燒一遍,燒成一個整的,能修復它的碎裂嗎?”
咔吧,老師變形了,碎裂了:
“你還想重新燒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