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赦

第5章 青鬼

雲霧翻湧如滄海狂嘯,神輝橫空有萬里之遙。

車廂裡眾人驚駭欲絕地望著這場天災,都是面無人色。那兩頭蜈蚣也高高揚起一頭,複眼中映出蒼穹崩碎,古木凋零,張開血盆大口淒厲嘶吼,其中悲切,怒恨欲狂。而它一身甲殼裂痕也越來越多,崩出粘稠血液,帶有劇毒,將車廂也腐蝕得嗤嗤作響,陣陣腥臭撲鼻。

眾人方才驚覺眼下的兇險,有兩個膽大的,偷偷摸摸起身,小心翼翼往車門靠近。卻那兩頭蜈蚣生有兩頭,一頭哀嘯淒厲,另一頭卻始終窺探著車廂內部。等那兩人好不容易靠近了車廂,蜈蚣忽然扭過頭顱,嚇得兩人驚叫不止,當即便兩腿一軟直接坐在地上,卻也險而又險地躲了過去。那蜈蚣徑直撞在車廂門上,發出轟隆一聲,撞得整個車廂都側翻出去,女人的尖叫聲尤為刺耳。

雲澤在車廂最後,不敢妄動,此時也跟著一起被掀翻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滾了幾圈,弄得滿身泥土,遍體鱗傷。雖說這些傷勢大多無礙,可他先前砸在地上的時候,卻是側著落地,現在便整條左臂都已經被地上的砂礫石子兒磨得血肉模糊,火燒火燎的疼痛讓雲澤只能躺在地上,根本無力起身。

其他人也都一般無二,陣陣哀嚎聲此起彼伏。

行禮落得到處都是,箱子散的散,爛的爛,亂七八糟,到處都是。

小狐狸跟著落在一旁,穩穩當當。它回頭看了雲澤一眼,眼神深處閃過一絲冷光,旋即看向那隻趴在傾倒車廂上的兩頭蜈蚣,尾巴一搖一晃,細長眼睛裡也跟著映出一點微不可查的腥光悄然悸動。

那兩頭蜈蚣攀在車廂上,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忽然扭過兩個腦袋看向小狐狸,灑下大片的粘稠血液,兩張嘴裡同時發出一陣短暫而又急促的“咯咯”聲,抬起一個腦袋作勢欲撲。可事到臨頭,那兩頭蜈蚣卻又忽然停了下來,一個腦袋仍舊盯著小狐狸,又猛地轉過一個腦袋看向道路一旁的城鎮廢墟,三丈長的身子高高揚起一個弧度,猶如蛇形,叫聲越發短暫急促,像是見了大敵。

廢墟里,一座早已倒塌多年的矮牆上爬滿了雜草藤蔓,那裡本該沒人,可此時卻忽然多了一位身段婀娜,體態豐腴的美婦。她黑髮黑裙,正負手孑立,冷眼望來,細眉瓊鼻而唇色漆黑,雖說一眼看去是古典優雅,氣質出塵,卻其眉宇眼神之間有萬種殺機沉澱,無法掩蓋,更有一身的戾氣如火如荼。

陣陣冷意,忽然鋪天蓋地地湧了過來。

倒在地上的一群人哀嚎聲戛然而止,便雲澤也是如此,只覺得有莫名寒意滲入五臟六腑,透入筋骨脊髓,忍不住就蜷縮起來,止不住地兩股戰戰,心悸慌亂。

有一人自北方而來,凌空虛度,雖是步履緩慢卻可縮地成寸,初見時還在千里之外,如一輪大日,燦燦生輝,照耀十天九地,身後隨行萬丈神霞。而下一秒就已經來到近前,懸停半空,不見真身,而凡人便只瞧一眼就會雙目刺疼,腫脹流淚,不能抬頭。

神霞各異,流竄八方,有浩大威壓鋪天蓋地。

“孽畜。”

那大日中傳出人聲,亦男亦女,難以辨清,語氣漠然卻聲如雷震,似是比之天穹崩裂還要更為懾人。

雲澤耳聞如此,只聽到第一字就氣血翻湧,難以承受,心臟跳動之快,幾欲炸裂,好不容易捱過了兩字,卻仍是呼吸粗重,額頭兩側鼓脹,有青筋暴起,是頭疼欲裂,讓他禁不住悶哼出聲。而其他凡人則尤為不堪,便九品武夫都不是,聽不得這兩字中的大道威懾,那兩字還未落定時便口中溢血,到第二字就兩眼一翻,徑直昏死過去。

小狐狸晃了晃尾巴,斜眯天上一眼,隨後就轉身來到雲澤跟前,尾巴掃過他胸口佩戴的金剛杵掛件,其上有金光悄無聲息地一閃而逝,雲澤便忽然覺得好了許多。他稍愣片刻,來不及細想其中緣由,隻眼神掃過周遭,抿一下嘴角,就仍是躺在地上不曾起身,繼續裝死。

小狐狸也在他身旁趴臥下來。

兩頭蜈蚣如臨大敵,三丈長的身子盤繞起來,兩顆腦袋一上一下,盡都轉了過去,複眼變作猩紅顏色,口中吞吐腥氣毒霧,漆黑如墨,發出陣陣急促而又短暫的“咯咯”低吼。

黑裙美婦兩袖一掃,負於身後,轉而看向天上那輪大日。

“瑤光聖主,真是好大的威風。”

她面無表情,烏唇輕啟,語氣是不溫不火,卻似有不屑之意。

“在凡人面前也如此顯露你的聖人神威。如此賣弄招搖,便是你瑤光聖地的一貫做派?”

“若不賣弄招搖,他瑤光聖地也便不是瑤光聖地了!”

一聲粗獷大笑忽的從遠處傳來。

聲音落定時,那莽漢便已經到了近前,是身長八尺,豹頭環眼,面如韌鐵,虎鬚鋼髯,整一副黑煞神的模樣。此人氣血旺盛,浴火而行,一路所過,焰浪滾滾,甫一站定,便將這周遭陣陣冷意衝得散了個乾淨。

莽漢身形立定,面帶獰笑,一雙圓眼掃過周遭,又很快便盯住了那黑裙美婦,意味頗深。

“倒是你,鼎鼎大名殺人不眨眼的烏瑤夫人,妖族聖人,怎麼今天就難得發了善心,救了這一群凡人小輩?嘿,稀奇,稀天下之大奇!”

“妾身如何,又何須你這黑漢子來說。”

烏瑤夫人冷哼一聲,眉眼低沉,神情冷硬,一身的煞氣滾滾而動,陡然間與那黑漢子的血氣相互碰撞,猶若一聲悶雷平地炸響,震得許多人直接吐血,兩眼一翻就昏死過去。便連雲澤也覺得氣血翻湧,直衝百會,眼前一陣發黑,臉上一陣發白。好險一股涼意忽然出現,將他包裹在內,這才隔斷了烏瑤夫人與黑漢子的氣息衝撞,將雲澤體內翻湧的氣血平復下來,卻他心臟依然狂跳不止,氣喘如牛,滿身冷汗。

小狐狸晃了晃尾巴,轉而望向一旁。

烏瑤夫人眉梢輕挑,一同望去。

“洞明聖地的老秀才?”

那黑漢子斜瞥一眼,原地盤坐下來,從腰後解下酒葫蘆仰頭猛灌一口,吐出酒氣,一臉譏笑。

“往常遇見這小洞天底蘊崩塌的事兒也沒見過你出山,怎麼今兒個反而不請自來了?嘿,還真是難得,連你這一向出塵到是生是死都無所謂的洞明聖主也坐不住了?”

來人一襲青襟,兩袖清風,面容蒼老,鬚髮花白,真就像書裡說的老秀才一般。他何時來的,雲澤不知道,但也猜得到就是這位老秀才將他與身邊眾人護住,免受烏瑤夫人與黑漢子氣息衝撞壓迫,承受不住。而老秀才對於黑漢子的嘲笑也不惱,只仰頭看著天上那所謂的小洞天底蘊崩塌,看著那株老樹枯敗凋零,眼神裡說不出的落寞。

許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黑漢子討了個沒趣,嘀咕一句:

“也不知道南城四大家的那些王八犢子來不來。”

“來不來是他們的事,先抹去這些人的記憶,讓他們離開再說。”

瑤光聖主再次出聲。

他懸空而立,身如大日,聖光輝耀,也不見得如何,便忽然來到近前。

雖說見不到這瑤光聖主面容如何,可雲澤卻也知道他是多看了自己一眼,也清楚聽得一聲輕咦。隨後,瑤光聖主低笑一聲,意味難明,而云澤脖頸上的金剛杵掛件則是忽的飛了起來,徑直扯斷繩子,去了瑤光聖主那裡。

“大佛寺的東西。”

聞言,烏瑤夫人和黑漢子都是轉頭瞧來,兩人神情各異,便連那被喚作老秀才的洞明聖主都多看了雲澤一眼。

大佛寺,雲澤還是第一次聽說。

除卻看不見面容的瑤光聖主,其他幾人的眼神都是有些莫名。

索性,雲澤也不再裝死,從地上坐了起來,神情複雜地垂著腦袋。瑤光聖主一身聖光護持,修為堪稱天人,搬山倒海翻手可為,而云澤卻不過九品武夫,便不能直視。

如此做派,倒也怪不得先前烏瑤夫人會說瑤光聖主好大的威風。

“大佛寺聖地破滅已數千年,如今還能見得一物,倒也稀奇。可惜,算不得什麼好東西,沾染了業力,佛光已經晦暗,不復從前,而今之用也就唯有化煞。”

瑤光聖主輕笑一聲,將金剛杵掛件送回,落在雲澤掌心。

“本座是看不上的。”

“若是真能看上,這東西就是你的了。”

烏瑤夫人冷笑一聲。

瑤光聖主也不惱,信手一揮,旁側那早已被人遺忘的兩頭蜈蚣便陡然嘶嘯一聲,憑空化成了飛灰,讓餘光注意到這些的雲澤心頭狂跳不止。而至此時,周遭又多了些來歷不明的人物,何時出現的,雲澤不知,但見他們大多踏空懸立,如履平地,就知曉絕非尋常。這林林總總約莫二十來人,有的面如冠玉,有的老態龍鍾,都是古舊裝扮,不比常人,其中幾位相互打了招呼,雲澤聽聞,更是不敢言語。

九大聖地的聖主來了大半,還有南北兩城八大家的一些人物,再加上其他人族修士,妖族,古靈精怪,名頭一個更比一個響亮,都是雲澤曾在別人口中聽說過的。

算是開了眼界。

又不多時,九大聖地八大家都各自來了一些弟子長老,其中三人到了瑤光聖主近前拱手作揖,一老兩少,畢恭畢敬。

老者尚且不值得留意,而憑雲澤也著實在他身上看不出什麼深淺,反而那兩位少年仙人之一是與瑤光聖主一般,周身籠罩聖光璀璨,瞧不見真容,亦看不出深淺,大抵就是別人曾經提起過的,聖地中的麟子亦或麟女。而另一人則是身著青白袍,十七八九的模樣,面如冠玉,溫文儒雅,瞧見雲澤偷偷看來,面上便露出一絲溫笑,略微點頭,謙遜有禮,與謠傳所說的聖地弟子多桀驁全然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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