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赦

第7章 符籙

2037年8月5日。

除了隨身攜帶的手機之外,其餘的行李是全都落在了翻車處。

一大清早,雲澤就頂著兩個黑眼圈出了房門,在院子裡練起拳法。雲家人自來早起,跟雲老爺子立下的規矩有關,若非特例,最遲不得超過卯時。而云家也自來家規甚嚴,便前次雲鴻仁私自下山一事,就足以瞧出一二。且不說別的,雲鴻仁是大伯膝下唯一一子,也是雲家小哥兒,卻在雲老頭眼裡,小哥兒也好,少爺小姐也罷,盡都與僕人一般無二,得在規矩之內行事,不能有所逾越,否則懲戒之重,著實令人膽寒。

可那鬼門之後的鬼獄是個什麼模樣,就連孟支離也並不知曉。

鎮守鬼獄回來之後的雲鴻仁對那裡的模樣是隻字不提,只在孟支離的接連追問下才終於說出一些自己遇到的事,便如那滿身的傷疤,丟掉的右臂,還言說裡面到處都是犯了某處條令被關押起來的猙獰鬼怪,一個更比一個兇殘,一言不合便要打打殺殺,經常也會有些鬼怪想要越獄。而所謂的鎮守,便是打壓那些想要越獄的鬼怪了。也正是因此,鬼獄兇險,絕非常人可入,說個不好聽的,如果當真死在裡面了,只怕連屍首都留不下來。

運氣好的還能留個衣冠冢。

雲澤對此是一無所知。

一套五步拳八個架勢來來回回打了不下數十遍,到滿頭大汗時,木靈兒才紅著臉從院門外面露出半個腦袋。

“大少爺命我來叫你去吃早膳。”

說完,木靈兒就轉身逃也似的跑掉了。

雲澤收起架勢,轉身瞧見蹲在視窗上的小狐狸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沒由來一陣心虛,只得乾笑兩聲,進了屋裡拿毛巾擦汗,又換了身在山上的青松雲霧長袍,這才出門趕去膳堂。

哪裡用來吃飯,哪裡用來休憩,什麼樣的身份住什麼方向的臥房,又是怎樣的規格,在雲家府邸當中都是有數的,規矩森嚴。

自幼便長在山下城裡的雲澤對此並不熟稔,乃至於有些時候無意間犯了什麼過錯也並不自知。好在是過往時候身邊總有木靈兒在旁照料,也讓每年只有暑假末尾半月才回來一次的雲澤知曉了一些所謂的規矩,不會犯下什麼大錯,惹了雲老爺子惱火,被罰去鎮守鬼獄。如雲澤這般修為境界,倘若真要去了鬼獄,只怕待不夠兩天就得落個屍首不全的下場。

東次房,膳堂。

孟支離早先也曾與雲澤說過,雲家原本一門上下人數眾多,若是放在度朔山外,也能算得上一個頂大的家族。可災變過後,如今再看,林林總總算下來,剩下的人尚且不足雙手十指之數。

除卻在身份上算是外人的陶爺爺之外,雲家掌權的便是雲老爺子,其下原本共有六子六女,如今卻只剩長子云溫章,三子云溫河,六女雲溫裳。再往下便是雲溫章之子云鴻仁,四伯之子云鴻陽,三姑之女,在雲澤而言該叫表姐的孟支離,與四姑所生的另一個表姐,名喚呂夢煙。而其餘人則是早在十年前的災變中就命喪黃泉,與天下人一般。

山上人也好,山下人也罷,古人言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山下人是人,山上人也是人,就本質而言實在沒什麼分別,該死的,終歸活不了。

“爺爺,陶爺爺,大伯,三伯,六姑。”

雲澤依著規矩,逐次行禮。

雲老頭自來是不待見雲澤,便連應上一聲都懶得,三伯雲溫河亦是不冷不熱,只抬頭看了一眼便罷,而礙於雲老頭在場,雲溫章與雲溫裳也只得略作點頭,不能多言。

“坐吧,雲老頭自來古板,不必理他。”

到底是一襲樸素灰袍的陶爺爺笑呵呵開口,雲澤才終於落座末尾,一如既往,用膳間更是無話可說,只得如外人一般旁聽。而若非雲溫書與陶爺爺囑託,加之親情雖然淡薄卻也還在,否則,雲澤是怎麼都不太願意再回來的。

早膳之後,眾人各自離去,只雲溫章將雲澤叫走,去了東廂。

相較寧心院,雲溫章居處就顯得寬闊了許多,當中一條山溪流淌而過,匯入院落深處池塘,其中假山涼亭,勾簷飛角,巧奪天工。而院落一角更栽種翠竹一百零八根,竹節粗長,上布雲紋,雖說雲澤不懂,卻也能夠瞧見其上翠光點點,流螢異彩,便知絕非凡物,更隱約間可以嗅得些許清淡異香,令人頭腦清明,精神煥發,便如他人口中所言靈株寶藥一般,頗為神奇。

行至竹林一旁,雲溫章沏了一壺竹葉茶,用來待客的白玉桌几,也是寧心院不能有的。

“坐吧。”

雲溫章如一書生,束髮髻,著玄衣,面白無鬚。人言謂之,腹有詩書氣自華,大抵不過如此。而云溫章也確為一介書生,便在臥房一側,令單獨建了一座書房,其中書籍,比起雲老頭的書房裡的還要更多。孟支離說他走的是儒道的路子,修一口浩然正氣,可歸根結底也是修士,而其中又有著怎樣的區別,孟支離也並不知曉。

雲澤如言落座,原本有些緊繃的身子才終於放鬆下來。

“千林古界的事就莫要多問了,好巧不巧,正讓你趕上,算是一場意外。而今之道,靈氣枯竭,大道底蘊受損,便連一些依附此間天地的古界都已經承受不住,接連崩塌。如千林古界一般的事絕非僅此一例,往後也還有不少。再見到了,躲遠點兒就是,雖說靠近了確會有些好處,可好處再好,也得有命在才行。修士舉步維艱,人人都在爭奪造化,你修為尚淺,爭不過,便不要爭了,實在不行,便安分守己一輩子,總好過半路夭折,那是你爹最不願看到的。”

雲溫章斟茶,提起這些,言語間頗多感慨。

雲澤原本還想再問一問,卻雲溫章先說了,他便只能聽著。

“至於青鬼...有些事,你不必知曉,對你沒什麼好處,你也莫要再問。離兒與靈兒雪姬那邊我也已經說過,你就只需知曉那青鬼是我派去的即可,他對你的感官尚且還算不錯,稱不上喜歡,卻也說不上厭惡。尤其那青鬼與我等不同,雖受管轄,卻又寬鬆許多,偶爾也可下山,而日後到了大學,若是有人以大欺小,你便將此撕毀,青鬼自會下山助你。”

言罷,雲溫章便從懷裡掏出三張黃符,其上書畫是雲澤生平僅見,以黑墨於當中處刻畫一鬼怪面目,與昨日所見青鬼相仿,卻與尋訪符籙迥異。

尋常符籙用途極廣,以黃紙白紙輔以黑墨為主,卻大多在凡人之間流傳,用作治病救人,或驅鬼鎮邪、救災止害,都是尋常可見。尤其一些坊間村鎮近水者,橋下亦或河堤潰決處常見,用於防止水患。而山人常用符籙便與此不同,大多黑紙輔以硃砂精血,用於攝鬼、傳音、回靈、治傷,而其上刻畫也絕非尋常,須得補天士一道鐫刻靈紋才行,非常人所用符籙可比,其數量鮮少,價值亦是非凡。

如這般符籙,大抵與傳言相仿,該是山人所用,卻黃紙黑墨為本,便與雲澤所知相違。

“昨日夜裡我便想到了這些,去請了青鬼相助,畫出這三張符籙。”

雲溫章也似是知曉雲澤心中所想,卻並不解答,徑直將那三張符籙放在雲澤面前。

“青鬼之能,你該已經見過些許,雖說昨日未曾與他人動武,卻有他在,縱是那些家族聖地想動你,也得掂量一二。話雖如此,卻你得了這三張符籙,也萬不可肆意妄為,遇事需得三思而後行,這三張符籙,也是給你留作救命之用,僅此三張。倘若被我,亦或被青鬼知曉,你仰仗這三張符籙隨意欺凌他人,我便將其盡數收回。”

“是。”

雲澤瞭然,抿著嘴角將那三張符籙收起,貼身放好。

見狀,雲溫章淺笑點頭,拾起一旁摺扇開啟,在胸前輕扇。

那扇上一面有山水雲霧,意境廣闊,另一面所書卻盡顯自嘲之意:“本是後山人,偶做前堂客。醉舞經閣半卷書,坐井說天闊。大志戲功名,海斗量福禍。論到囊中羞澀時,怒指乾坤錯。”

雲澤也曾問過其中深意如何,可那時的雲溫章卻只搖頭笑笑,未曾予以解答。

“三張符籙之事,莫要告知他人,算是我這做長輩的給你的一些成年禮。算算時間,大抵還有十日你便年滿十八。其實依著雲家規矩,十六便算成年,可你畢竟在是山下生活,這成年禮,便晚了兩年。可早些晚些,卻也無妨,你是依著山下規矩生活頗多,這山上的繁縟禮節反而與你不太相搭。”

雲溫章將雲澤上下打量一遍,面上笑意更濃。

“這青松雲霧袍,與你是格格不入,倒不如來時穿的那身,雖說簡便,卻也更順眼些。”

聞言,雲澤擺弄一下蔽膝,無論攤開也或擱在一旁,都是覺得不太自在。

雲溫章搖頭淺笑,飲盡茶水,再添一杯。

“今年,你是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還在擺弄蔽膝的雲澤雙手動作忽的一滯,嘴角動了幾下,卻是沒能直接開口。雲溫章自是注意到這些,眉腳挑了一挑,斟滿茶水,將茶壺放在一旁,又合起扇子,看向雲澤。

“是,錢的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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