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師道
細雨如絲,秋風徐來。
雲澤就站在窗邊看雨,不知心中作何想法。
沒過多久,懷有俊就在懷裡抱著兩套院服回來了,一套是雲澤的,一套是他的,同樣的黑衣錦繡袍配上一件大氅。若在尋常,那大氅披在身上就顯得穩重一些,也適合用在平日裡上課的時候,而除去大氅,剩下的衣裳便就十分貼身,並不妨礙活動。
懷有俊一臉諂媚之色將院服與磁卡全都整整齊齊擺在床上,又回頭來到雲澤跟前,笑呵呵道:
“嘿嘿,澤哥,這些是您的,放在這裡了啊,我還得收拾我的行李。等下您老要是有空,我請您出去吃頓飯,喝點兒酒,消遣消遣。咱們懷家不說家大業大,但依著我的本事,去一趟仙宴閣吃些稍微好點兒的還是綽綽有餘。您老也就賞個臉,有時間,咱就去。”
“沒時間。”
雲澤瞧他一眼,輕輕搖頭。
“我想去趟刑罰堂。”
“刑罰堂?席秋陽席長老那裡?”
懷有俊一愣,忽而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是了,澤哥您出身俗世,也就只在那些低等學院學過一些修行道理,對於修行一事瞭解有限,還得抓緊一些。而且席長老雖然看似苛刻,冷麵無情,但小弟也曾有所耳聞,那是一位相當負責的長老導師,對於任何學員都一視同仁,有什麼問題去問他,也基本上都能得到詳細指導。只可惜還是那句話,席長老從來不苟言笑,而刑罰堂又太過壓抑,就鮮少有人敢去。”
“席長老也是這麼跟我們說的。”
雲澤點了點頭,瞧一眼懷有俊的行李,數量不少,大多是些衣物書籍與空白符籙之類,倒也沒有什麼不堪入眼的東西,比起上回他在何偉行李中無意瞧見的小人兒打架圖要強得多。
“你先把你的行李收拾一下吧,中午的時候我應該有時間,咱們在飯堂隨意吃點兒就行,不必再去仙宴閣了。我請你。”
“嘿,澤哥,您老說的這是什麼話,肯定得是小弟我請你才行。得,就這麼定了,小弟我日後還得仰仗您老護著我,可別跟我搶。再者說了,如今這時間已經臨近午時,您老還是抓緊時間先去刑罰堂,別被人搶了先,萬一因為把時間浪費在小弟我這裡讓您沒能得到席長老的指點,那小弟我可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懷有俊一副諂媚小人模樣,說是做作也並不做作,實實在在的一個真小人。
雲澤有口難辯,說不過懷有俊,最終也只得點頭答應下來,只待換上院服,揣好磁卡之後,便就將一身血氣氣韻調動升騰,避開風雨,沿路向著建在正東方向懸空臺上的刑罰堂走去。
而在雲澤離開之後,懷有俊面上的笑意卻是越發濃郁,嘴裡念念叨叨著“可算遇見貴人了”,哼著小曲兒開始動手收拾自己的行李。
...
北臨城南域學院的刑罰堂在外面看來並無任何出彩之處,大抵有些古樸無華的意思,卻也充滿了莊嚴肅穆之感,三層圓形樓閣,白牆藍瓦,不用大梁和長檁,僅用楠木柱和枋桷相互銜接支撐屋頂,上應天圓之意,乃甚於就連其中柱數,也是依照天象建立。
雲澤抬頭看了片刻,深呼吸一次,方才請了守門弟子前去通報一聲,而後才知曉了席秋陽所在,邁步走入其中。
刑罰堂三樓,面積並不廣闊,亦是並未開窗,而四周又擺滿了許多書架,便就顯得格外昏暗擁擠。卻那書架上所列書籍可是包羅永珍,大多十分古舊,亦有書簡之流,堆砌成垛。而當雲澤來到此間時,那席秋陽正盤坐在一張案几後面讀書,面前擺放許多書籍書簡,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只唯獨一盞長明燈在側,與尋常油燈模樣相仿,火光亦是相當昏暗,映在席秋陽的臉上,明暗有別,就令人莫名覺得有些畏懼,更覺得深沉壓抑。
雲澤頗有些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四周看了片刻,不敢弄出聲響,便連邁步都是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來到案几跟前,雲澤將將抬手,卻忽然聽聞席秋陽開口道:
“行禮就不必了,坐吧。”
席秋陽頭也沒抬,將手中書簡放下,又取了一卷在面前展開。
那書簡上所書字型格外古老,而在雲澤看來,統共不過三百餘字,卻真正能夠認出來的,也就不到雙手十指之數罷了,還不能肯定是否準確。
“你來,是有什麼想要問的?”
“我...弟子,想要請教修行一事。可具體要說何處不明,弟子...弟子,也不知道。”
雲澤拱手低頭,結結巴巴,有些心虛。
而聞言之後,席秋陽也終於將目光從他手中書簡上挪開,看了雲澤一眼。卻也只是這一眼,就讓雲澤覺得如芒在背,心跳加速,緊張無比,忍不住手心腳心都已經開始冒汗,便連額頭都逐漸可見汗珠密密麻麻。
“無妨。”
短暫的死寂之後,席秋陽才終於開口。
“你出身俗世,見識經歷與所知所學俱是有限,不過皮毛,冰山一角。卻也正因如此,方才會有如此難處,明知自己不懂之處極多,卻又說不出應該問些什麼。”
說著,席秋陽便將他手中書簡放在案上,皺起眉頭,也似有些為難。
“這修行一道,可謂包羅永珍,知也無涯,學也無涯,便放眼這一整個天下,都無人敢說對修行大道全然知曉。卻僅就本長老所知這些,若要與你一一言說,也不知何時才能說完。可本長老這裡雖然藏書極多,卻又並無此類歸納總結的書籍...若你有時間,就留在本長老這裡看書吧,從第一排書架的最下層開始往上看,遇見不懂的就問,本長老若是在此,自然會與你解答,若本長老不在,你便暫且記下來,留待日後再問。如此,你看可好?”
聞言,雲澤一愣,旋即大喜,匆忙道謝。
“無妨。”
席秋陽輕輕搖頭,將書簡重新拿起。
“你出身俗世,起點太低,不比第八班的其他人,生來就在聖地世家妖城之中,所知所學所見,皆非你能想象。尤其那位開陽麟女顧緋衣,身為聖地麟女,或許她的見識經歷,就連本長老都比之不及。而本長老亦曾聽聞,你與她關係匪淺,如此也是甚好,若本長老有事外出,不在學院,你又在修行方面遇見難處,也可尋她為你解決困惑。”
“長老,我與顧緋衣,並無太多瓜葛,那些都是謠傳。”
雲澤啞然,沉默良久才小心翼翼解釋一句。
而席秋陽也只是點頭便罷,目光仍在他手中書簡上。
“一月後,學院內比,那一等練氣第六班的犬肆定然會挑戰於你。你,可有信心?”
“...並沒有。”
想起這件事,雲澤沉默了片刻,只得苦笑著如實相告。
他心知那姜夔院長許諾他只需透過三等練體的入學考試就可加入第八班,是出於好意,也是出於監察不利的愧疚,卻不曾想竟會帶來這樣的麻煩。而那犬肆則是出身在北城南域以西的某處一流妖族部落,修行天賦極強,雖是不比姜北顧緋衣這般,卻其修為境界也在十二橋境一重天,哪怕放在那些個聖地世家妖城之中,亦是有望爭一爭麟子之位。
面對這般人物,雲澤又哪裡有信心能夠守住他在第八班的位置。
而已經許久未曾出聲的雲開,也在雲澤說過這句話後冷哼一聲。
雲澤充耳不聞。
“俗世有句話叫磨刀不誤砍柴工,一時之爭,代表不了什麼,你也切莫為此心急,亂了修行步伐,傷了精氣神。無論一月後你是否還在第八班,本長老答應你的,一樣作數。”
席秋陽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他將手中書簡拿開,似是在與案上書簡相互對照。
“稍後,本長老自會吩咐下去,讓你能夠隨意出入此間。行了,你且去看書吧。”
“是。”
雲澤乖巧回應,行了一禮,如著席秋陽先前所言,來到第一排書架跟前,蹲下找到了被席秋陽整理好的第一本書,書面僅僅只有《森羅道解》四字,可書體卻是極厚,書首部分更是佈滿了灰塵,想來也是已經許久未曾被人翻過,方才如此。
而除卻雲澤這般,尋常修士,大抵也不會多看這種書。
便在取了書之後,雲澤重新回到案几跟前,與席秋陽對面而坐,藉著桌上一盞火光昏暗的長明燈認真閱讀。
大道森羅,森羅永珍,氣象萬千,猶如浩渺星河。
星河所致,大道所及,星河未致,大道亦有所及。
天下生靈千千萬,何以練體,何以練氣,何以捕捉大道所過餘留的痕跡。
一副繪有絢爛大世的畫卷,由此,才終於徐徐展開...
...
“滾開!”
砰!
一陣突如其來的嘈雜聲打斷了還在認真研讀那本《森羅道解》的雲澤,聲音是從下面傳來,許多人都在吵吵鬧鬧,聽起來像是顧緋衣,但更多的卻是刑罰堂守門弟子。
席秋陽坐在對面,仍在研讀手中書簡上古老複雜的經文,一字一句,仔細註解。
砰!
咔嚓!
又是一聲重響。
聽起來像是那柄體黑刃紅的十字重槊徑直砸穿了木質樓梯,緊隨而至的還有守門弟子慌亂勸阻的聲音,可顧緋衣卻充耳不聞,更隱約傳來呼嘯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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