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淬體
刑罰堂,三層。
看著眼前與過往如出一轍的書架林立、汗牛充棟,雲澤至今也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尤其案几上那本同樣古舊無比的《森羅道解》,也似是上午離開時不慎落在此間又被席秋陽收起一般,就闆闆正正擺在那裡,正對案几這一邊,能夠方便雲澤隨時坐下翻看。
“坐吧。”
席秋陽一隻手裡端著已經攤開的書簡,另一手則是拿著一支狼毫,聽見聲響也不過就只抬頭瞥了雲澤一眼,神情之間並無異樣。
雲澤怔怔出神許久,方才終於醒悟,低著頭在案几對面坐下。
“白天的事為師已經聽說了,你也大可不必為此自責。為師這裡書簡眾多,書籍繁複,皆是易燃之物,走水之事也常有發生,非是第一次。”
也似知道雲澤此行目的,席秋陽將手中書簡狼毫置於一旁,雙手十指交叉擺在案几上,眉頭緊鎖,面露深思之色,許久之後才終於嘆了口氣,揮袖拂過那盞長明燈。輕風扶搖,火光搖曳,那看似不過一點的長明燈火便在雲澤面前陡然席捲開來,將日間走水一事發生之前的點點滴滴全都映出,無有缺漏。
雲澤愕然看著火光裡的自己在莫名之間便一陣恍惚,跟著就口中吐出兩種音色,一則一如往常,一則陰沉沙啞,更連同面上神情與行為舉止都截然不同。
直至那火光中的自己猛然拍案而起,一把掃過長明燈。
其中光影交錯至此便戛然而止,鋪捲開來的燈火也盡都收回長明燈中。而在對面的席秋陽,眼神則是格外的嚴肅。
“對此,你有何看法。”
“弟子...不知。”
雲澤有些拿捏不清席秋陽言語間是否另有深意。
而云開一事,雲澤也不敢胡亂言說,便只得垂下腦袋,不敢對上席秋陽那看似平靜卻又偏偏讓他莫名覺得心下慌亂的眼神。
是某種莫名的威勢使然。
席秋陽身上本就有這種威勢,只是不太明顯,尤其在雲澤這樣一個對於人情往來察言觀色並不擅長的人而言,就更加不太看得出來。可自從席秋陽在雲澤面前對自己的稱呼換了之後,這種威勢就變得格外明顯,壓得雲澤不敢大口喘氣,好像一言一行一舉止都得恭敬得體才行。
可席秋陽卻未曾發現自己有什麼變化,只是將手指擱在案上有節奏地敲打著,許久才終於開口道:
“心魔者,七情六慾所生,心慾念想之間,褔起禍起,夫其與心俱來去。”
頓了片刻,席秋陽才微微搖頭,嘆了一聲。
“心魔之事,終歸還得你自己才能解決,外人無法相助,便連為師,也只能與你說上一說便罷,卻如何才能降服心魔,將其化解,還得你自己想辦法。”
末了,席秋陽又補充一番:
“欲降心魔,必先平其心,定其性,治其欲。心平則魔難生,性定則魔難侵,欲治則魔微。”
“心...魔。”
雲澤小心翼翼看了眼席秋陽,卻見到後者已經重新端起那捲書簡,便只得暗自揣測。
雲開早先便已經與他說過,那時刻意要揭他傷疤的是另有其人。最初時,雲澤還不信,畢竟這一幅軀殼裡也就只有他兩人,除此之外就再無其他,更不曾想過還有其他。卻如今席秋陽的意思卻已經十分明顯,如此一位修行學問之大家,雲澤也相信他定然不會看錯,便對著長明燈究竟是個怎樣的法寶就再沒有任何好奇,反而一門心思都在如何降服心魔的方面。
心魔者,擾亂身心、破壞行善、妨礙修行。
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
降魔者先降自心,心伏則群魔退聽,馭橫者先馭此氣,氣平則外橫不侵。
便無論如何言說,都終歸還在一個心字上面。
心平,心滅,心伏...
可要做到心不浮,氣不躁,又哪有這麼簡單,畢竟不是上下嘴唇一張一合就能解決的。
雲澤抿嘴抬頭望向席秋陽,難免有些慌亂與不知所措,畢竟心魔的危害究竟如何,他早在學校裡聽人講解修行種種的時候就已經學到過,便簡而言之,就是輕者修為再難寸進,重者背後挨刀性命不保。
“席...師傅,真的是心魔?”
雲澤猶豫許久,還是小心翼翼問了一聲。
席秋陽抬頭看他一眼,輕輕點頭。
見狀,雲澤也仍是不肯死心,依然抱有些許妄想,一次又一次喊著雲開,再三詢問那時刻意揭他傷疤的究竟是誰。
而他在雲開那裡得到的答案,也與席秋陽所言如出一轍。
聞言之後,雲澤立時變得面如死灰,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如今方才不過氣府境的修為,就已經生出了心魔作祟。
再深想幾分,心魔作祟,最差最差也會讓他修為再難寸進,也便只能停留在氣府境。而依著席秋陽先前所言,氣府境修士在外務事,月俸最多便只有百金。
在雲澤看來,月俸百金已經很多了,可如果修為境界能到命橋境,月俸最高就能到兩百金,一境之差,但月俸卻是翻了一番。而若是能到十二橋境,月俸最高就能達到三百金,足夠頂得上過往時一整年的開銷。
要說不曾因此心動,那肯定是騙人的,畢竟雲澤走上修行一道的本意就是為了賺錢,為了能夠手頭寬裕家境富裕地活下去,至於其他的,倒是從未想過。而在那時答應了成為席秋陽唯一一個親傳弟子之後,雲澤也曾試想自己究竟能夠達到何種境界,如果順利的話,肯定不止十二橋境,便再往上,煉精化炁,煉炁化神,煉神返虛...雲澤有些不敢再想,也生怕心魔忽然跳出來,將先前說過的那些再說一遍,指著他的鼻子嘲笑道:實力、地位、身份、財富,在這種種的一切之中,你都想要高人一等,高過所有人一等!然後將那些曾經欺你辱你的人全部推下深淵!
雲澤的臉色忽然變得奇差無比,心裡連連否定,卻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雲開是將這所有的一切全都聽在耳中,看在眼裡,可席秋陽卻只能見到雲澤臉色一陣變換,到最後奇差無比,也就大致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忍不住暗自一嘆。
這世上畢竟鮮少有人能夠騙過自己。
那些喜歡也習慣自欺欺人的,其實自己心裡比誰都明白。
就像那些喜歡冤枉人的,其實他們比誰都知道你有多冤枉。
可心魔這事兒,終歸還得是雲澤自己面對。
席秋陽放下書簡,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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