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赦

第98章 陰間陽間

弟子房裡,雲澤正躺在床上枕著雙手發呆走神。

明日就要遠行萬里去往風響谷,卻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只明日一早去一趟學院飯堂,買些吃的喝的帶在身上,再帶一些換洗的衣裳和銀錢,就已經完全足夠。畢竟對於修士而言,很多事情都比凡人更方便,而諸如繩索火石之類的,就全無必要。

又不能靜下心來修行,雲澤才會閒然無事。

而在極遠處,白先生與烏瑤夫人立於雲端之上,足以俯瞰整座學院。

還在捲雲臺上愁眉苦臉的姜夔有所察覺,轉過身來,向著白先生與烏瑤夫人的方向抱手鞠禮,略作遲疑之後,便一步邁出,同樣來到浩渺雲端。而當這位一院之主方才站定時,旁側便又多出一人,便是如今已經化名席秋陽的楊丘夕,在見到白先生的時候眼神多多少少有些難以言述的複雜,許久才搖頭一嘆,未曾抱手鞠禮,也未曾說過什麼,就只是同樣轉身看向遠處弟子房中的雲澤。

白先生看向席秋陽,面上笑意更甚許多。

“我當年指點雲溫書,讓他斬去道行,另闢蹊徑,也只是機緣所至,更是心血來潮,想要瞧一瞧如此天縱之資的人物,是否能夠在一身殺力之外的其他方面也做到名垂青史。卻不想,竟是被你恨了這麼多年。”

白先生雙手負於身後,上前一步,來到席秋陽的身邊,低頭看向弟子房中的雲澤,笑意不減分毫。

“你是覺得,倘若沒有我去指點雲溫書,讓他斬道重修,也就不會導致雲溫書的修為境界落後他人許多,而到姚宇終於接任瑤光聖主的位置時,雲溫書也必然已經成為人族大聖,不會被瑤光聖地與皇朝聯手圍殺導致命橋崩碎,更不必將生機底蘊全都燃燒殆盡才能勉強逃出生天?”

“難道不是如此?”

哪怕面對這位絕世大妖,席秋陽也沒有任何恭敬可言,冷眼相向,全憑心意。

白先生並未因此著惱,搖頭輕笑。

“是有我的原因在,有關這一點,我並不否認。但世事自有定數,哪怕沒有我的指點在先,雲溫書也必然會有一天明白過來,仍是斬道重修,什麼都不會改變,也無法改變。有個道理,你自己就知道,便是修行之人本是窺竊天道,本就為賊,修行之難便就難在與天道做對。那雲溫書雖是自有歷史痕跡以來,為數不多真正有望能夠窺探到仙道何在的人物,但其自身本就有著極大的因果。坦而言之,就是無論如何,雲溫書都不可能尋出仙道何在,甚至他的路,要比這一整個天下人,都短得多,也更難得多。”

聞言之後,席秋陽轉過身來,眉眼皆沉,不曾開口,等待答案。

烏瑤夫人與姜夔也都神情不同,各自望來。

白先生忽然明媚一笑,嘴唇微動,以秘法掩蓋了自己的聲音,避免隔牆有耳,也將姜夔隔絕在外,又以最簡單直接的寥寥幾字,道出了一則從來無人知曉的秘聞。

哪怕烏瑤夫人,對此也是從不知曉,與席秋陽一般,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只可憐一點兒聲響都沒聽到的姜夔一陣抓心撓肝的難受,卻也知道能從白先生口中說出的,而且還是烏瑤夫人也不知曉的秘聞,就若非千古之奇,便是石破天驚。到最後,姜夔也只得愁眉苦臉一陣哀嘆,將目光望向弟子房中的雲澤,也將那聽不到的秘聞拋之腦後,避免心中難受。

“姜院長莫怪,此事確實非同小可,須得謹慎為之。”

白先生忽然轉過頭來,看向姜夔。

後者誠惶誠恐,慌忙彎腰低頭,抱手鞠禮。

對於這些繁文縟節自來不太喜歡的白先生輕輕搖頭,略作思忖之後,大抵是覺得如此當面隱瞞多多少少有些不合適,便以道破天機當作補償,緩緩開口道:

“有關姜家底蘊一事,姜院長大可不必如此費心。”

“這...”

聞言之後,姜夔有些不明就裡。

席秋陽回過神後,聽聞此言,看一眼眉頭緊皺有些拿捏不定的姜夔,輕聲道:

“白先生可以耳聞天下事,雖然無法窺探天機,但很多事,白先生畢竟是位局外人,可以將一切都聽得清楚,看得分明,就多多少少也能推算些許。有關姜家底蘊一事...既然白先生已經說了不必費心,那就真的不必再費心。”

在說到“姜家底蘊”四個字的時候,席秋陽面上神情有些複雜,言罷之後,又暗自嘆了一口氣。

他轉過身來,面對姜夔抱手行禮,聊表歉意。

姜家底蘊為何受損,能夠知曉其中真相的姜家人並非很多,但姜夔卻是心知肚明,而此間眼見席秋陽如此做法,原本還因再次提起這些,就多多少少有些複雜和陰鬱的心情頓時便就一掃而空。

姜夔側過身形,輕輕搖頭,未曾受下席秋陽的這一禮。

“席長老,大可不必。”

同樣回過神來的烏瑤夫人冷眼旁觀。

白先生笑著看過這些,見到席秋陽還要說些什麼,就為了避免他二人在此事上喋喋不休,插嘴道:

“今日,我與貂兒暫且留在此間,待明日再走,就還要姜院長盡一番地主之誼,為我與貂兒安排一間住處,再備些吃食給貂兒,如何簡單就如何來,不必太過勞煩。”

席秋陽一句話卡在喉嚨裡,沒能說出來。

姜夔也樂得如此,只問了那位他還不曾見過的“貂兒”是否有忌口之後,就立刻轉身去安排。

弟子房中的雲澤,忽然翻身而起,去了捲雲臺。

眼見於此,白先生雖然面帶笑意,卻也慢慢眯起眼眸,一雙眸子蒙上十分晦暗的銀白光澤,運轉秘法將雲澤體內的氣象萬千全部看得清楚分明。

人之肉身,統計七百二十座穴竅府邸,中有三百六十五座正穴氣旋,合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以應天機,方能持滿,恬惔虛無,真氣從之,氣從以順,精神內守。可在白先生的眼中看來,雲澤那周身三百六十五座正穴氣旋卻是晦暗無光,雜以粉塵,行動有滯,閉塞難通,尤其眉心靈臺處,本就滿布陰晦,如積塵落灰,而今更是敷上一層朱粉詭光,不得清明。

“美人骨的禍人手段。”

白先生將目光望向別處,俯瞰整座學院,很快就找到了趙飛璇。

“十二橋境的美人骨,難怪。”

“美人骨自來都是紅顏禍水,許以避之如虎。但凡事有利有弊,此番,未嘗不是一場可以用作砥礪心性心境的機緣。”

烏瑤夫人輕嘆一聲。

“妾身本是不願澤兒受此禍亂,但...”

“道理終歸是有道理的,當年雲溫書不也是隻憑自己就披荊斬棘,走出了一條康莊大道?他可未曾仰仗過祖輩蒙蔭,甚至就連護道人都不曾有過,無數次險死還生。”

白先生灑然一笑,言語間另有所指。

有些事,白先生能夠看得穿,看得破,但卻不好多說。

便如雲澤氣府中的氣象萬千,以及氣象萬千之下隱藏的那些。可畢竟這些也是別人家的自家事,烏瑤夫人如何決斷,白先生並不打算過分強求,最多也就只是說上一句,烏瑤夫人願意聽就聽,不願意聽就作罷,也能免得再生枝節,好人做不成也就罷了,還要被人記恨在心。

姜夔去而復返,已經準備好了住處與吃食。

白先生收起秘法神通,神情平淡,回去學院後山接了自家貂兒,跟著姜夔去到學院之外,在一處姜家門下的酒樓下榻。

說是不必太過勞煩,可白先生畢竟也是絕世大妖,不好怠慢,姜夔便就給安排了酒樓中最為奢華的頂層房間,備好了無數吃食,滿滿當當一條三丈長的宴席酒桌,讓從未見過這般奢華的貂兒兩隻眼睛晶晶亮,待到姜夔方才告辭離去,就立刻歡呼一聲,跑去桌前拿了這個又拿那個,好不快活。

白先生樂得如此,上前拍了拍白裙女童的腦袋,彎下腰來柔聲道:

“乖貂兒,你現在此吃喝,我且出去片刻,稍後便回。”

只顧吃喝的貂兒忽然一滯,揚起腦袋大眼睛看著這位白先生。後者無奈,寵溺一笑,再拍了拍白裙女童的小腦袋。

“就只片刻,很快就回來。”

見狀,白裙女童只得可憐巴巴點了點頭,先前見到如此玲琅滿目各種精緻吃食的興致已經消退不少,卻也乖乖在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一塊糕點咬下一小口,悶悶不樂地細嚼慢嚥。

白先生有些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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