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命數不可知
“弟子謹記,定不負師父重託。”秋舫見師父並無趕他離去之意,臉上由陰轉晴,趕緊向道人表明決意。
一旁的周宗良久未言,終於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師兄,你這些年,不會研習易理之術走火入魔了吧?”
道人聞言,冷哼了一聲。這師弟的言談舉止時常有些輕浮頑劣,與自己正經的性子截然不同。但他還是忍著不滿答了一句,“山醫命相卜,各中精髓豈是我輩可以隨意揣摩的。”
“但那畫城,可不比皇城或者洛城,那個柳立言割據一方、擁兵自重,一身修行如臻化境。且不說人君之令他都時而不尊,咱們東極門在那,更是沒有半分勢力,以秋舫的處境,你還不讓他隨意使用道術,豈不是要他小命?”
周宗有些心急起來,平常而言,他與這師兄同門四十餘載,有時說話不加顧忌倒也無妨,但遇見師兄正色的時候,即使如今身為掌門,他也不敢過於爭執。只是此次事關重大,不容半點閃失,不得不據理力爭。
“只是不讓他隨意用,而非不讓他用,畫城雖然魚目混雜,但有柳立言在,也算河清海晏,誰敢明目張膽在那裡造次?何況秋舫跟我這十六年,他天賦異稟,符籙之術已是爐火純青,這世間能隨意傷他性命的人不多。”道人同樣不肯退步,一旁的秋舫見師父師叔為了自己爭論不止,心下過意不去,只好為二人夾菜添飯。
“師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若是這關都邁不過,那不如永不下山。”道人臉上已有慍色,語氣也變得嚴苛。
秋舫聽說不用下山,霎時間有些欣喜,他對自己來自何方,揹負什麼血海深仇渾不在意,在山中粗茶淡飯、修道練武比起什麼未知的塵世可要快活百倍。正欲一口應下,卻見道人清冷的面龐帶著一抹恚怒,只得話鋒一轉,改口說道:“徒兒一定萬事小心,保護好自己。”
道人聞言點一點頭,稍顯欣慰。周宗見了師徒倆這一唱一和,知道自己再爭下去都將是徒勞無功,只得擺一擺手:“罷了罷了,一輩子都不會聽一句勸。”
此時秋舫似乎想起什麼來,音量也高了幾分:“師父,你為何不同弟子一道下山?豈不是不必擔憂其他危險。”
周宗見狀正欲講些什麼,又想了想,一邊提起木筷伸向餐桌,一邊悻然道:“你師父發過毒誓,此生不再下山。”
秋舫還想再問些什麼,但看見道人的臉色,也不敢多問,只好點一點頭,不再搭話。
道人驀地被這句話勾起了什麼思緒,竟莫名地抬頭望向窗外,茅屋邊的榕樹已有好些個年生,枝幹有一些影子落在屋子裡,風吹過後,樹影婆娑。他漸漸看得入神,似乎時間也沉默了起來。
秋舫怔怔地瞧著道人凝神的模樣,那雙清冷的眸子裡,竟閃爍著一絲暖意。這是秋舫十六年來不曾見過的,他以為他的師父清心寡慾,除了修道便是修道,可他今日在師父的眼中瞧見了別的東西,一時之間自己也呆住了,總覺得忽然有一縷光從師父的身後流淌出來,斬斷了即將到來的沉沉無邊的黑夜。
過了良久,道人才晃過神來,也不看眼前已經沉默許久的二人,淡然道,“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