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留下一個白眼和一句,“大過年的,真晦氣!”
“要不是‘家鄉菜’放假了,我也不至於吃這個。”
孟子平從馬路牙子上站了起來。
手裡夾了一根劣質香菸,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染上了抽菸的毛病。
他瘦得兩頰凹陷,眼睛凸出來,遠遠看上去就很兇。
哪裡還有高中時那副儒雅高才生的樣子。
他面色陰沉地詢問郝雅潔,“我下學期的住宿費和生活費賺到了嗎?”
郝雅潔忽然爆發了,“你一天天的什麼都不幹,家裡就指望我一個人賺錢。”
“賺到了嗎?賺到了嗎?”
“天天問!”
“你自己怎麼不去賺?!”
“錢有那麼好賺的嗎?”
她天天洗菜,大冬天的手在水裡泡得都生了凍瘡,腫得跟個蘿蔔一樣。
還要推著小餐車,在寒風裡一站一整天。
要是碰上剛才那種難搞的客人,時不時就要被罵。
可孟子平呢?
什麼都不幹,只需要在家學習,剩下的就是伸手要錢。
孟子平也冷笑一聲,“這不是結婚的時候說話的嗎?”
“你掏錢供我上大學,我才會娶你這個破鞋。”
“郝雅潔你不會忘了吧?”
破鞋兩個字,瞬間戳中了郝雅潔的神經。
她撲向孟子平,瘋狂地拍打,“你說誰是破鞋!”
“你說誰是破鞋?!”
孟子平後腦捱了一下,‘啪’的一巴掌就衝著郝雅潔被凍出高原紅的臉上扇了過去。
這一巴掌十分用力,郝雅潔的臉立刻就又紅腫了幾分。
孟子平扇完一巴掌還不過癮,又一腳踹到了郝雅潔的肚子上。
郝雅潔吃痛倒地,捂著肚子,又被孟子平薅住了頭髮。
惡狠狠的咒罵,“黑子這人你認識吧?”
“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人家都找上門來了。”
“郝雅潔你好本事,別人把你睡了,你栽贓我接盤!”
“你給我戴那麼大一頂綠帽子,不是破鞋是什麼?!”
郝雅潔被孟子平晃得頭暈眼花,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
孟子平卻又停手了。
郝雅潔聽見他喃喃地說出了一個名字,“林萋萋?”
郝雅潔眼底充血,模糊的視線順著孟子平視線的方向看過去。
黑色的桑塔納轎車上,下來兩個人。
男的穿著黑色的羊毛大衣,黑色西裝褲,全身唯一的亮色就是脖子上那條大紅色的羊毛圍巾。
在通身的貴氣中,添上了一絲過年才有的喜慶。
女的則穿了一身大紅色的掐腰長款羊毛大衣。
大衣的下襬垂到小腿肚,裡面露出一截黑色長裙的裙襬。
兩人的衣服像是故意搭配過似的,那麼般配。
正是簡玉書和林萋萋。
再仔細一看,簡玉書像是握住了林萋萋的手,將兩人的手一起放進了自己的大衣口袋裡。
孟子平和郝雅潔都盯著這兩個身影。
甚至連架都忘了繼續吵。
看見林萋萋和簡玉書牽著手走進了華僑商店,兩人也不知道處於什麼心理。
也爬起來追了上去。
躲在華僑商店門口偷看。
華僑商店,在郝父還是招待所所長的時候,郝雅潔也曾經去逛過。
那時她拿著高價跟別人換來的僑匯劵,買了一盒進口的瑞士蓮巧克力。
讓林萋萋羨慕了一個學期,她一顆也沒分給她吃。
可現在,華僑商店裡的東西,別說買,就是逛她都不敢逛。
她像樣的衣裳,都在黑市賣了還債了。
就眼下這副窮酸樣,怎麼進華僑商店。
眼見這簡玉書先帶著林萋萋在首飾櫃檯,挑選了一條珍珠項鍊,一副珍珠耳釘。
又去手錶櫃檯,選了一塊男表。
最後在食品櫃檯買了三盒瑞士蓮。
又買了三桶麥乳精。
最後還買了幾袋大白兔。
在購買大白兔奶糖的時候,兩人還相視一笑,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孟子平和郝雅潔同時攥緊了拳頭。
真後悔呀!
一個後悔自己當時要是沒有為了一塊手錶就扔了林萋萋。
那麼現在也許就是自己帶著林萋萋在華僑商店裡買手錶了。
另一個後悔,要是當時沒去招惹孟子平,也沒去算計林萋萋。
也許她會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此時此刻也能在華僑商店裡買著珍珠項鍊和進口巧克力。
見林萋萋和簡玉書買完了東西要出來,孟子平和郝雅潔又同時躲進了陰影裡。
只能痴痴地看著兩人的背影。
她還在太陽下,活得那麼明媚。
而他們已經成了陰溝裡的老鼠,再也見不得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