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藏鋒踏入紅塵閣,並道出折柳枝三字時,他們的命運就早已經註定。
另外,紅塵閣的地下擂臺賽,從無什麼點到為止。
上了擂臺,就是你死我活。
還是那句話。
殺人者,人恆殺之。
因此陳藏鋒沒有絲毫留手,手段乾淨利落。
在所有人的敬畏目光中,陳藏鋒踩著冰冷石階,一步步朝著擂臺下走去。
每一步都顯得很是平靜無聲,就如剛開始上來時一樣。
面具邊緣,一滴凝結的血珠沿著冰冷金屬緩緩滴落,砸在石階上,綻開一朵朵細小的暗紅。
看著他的背影,現場鴉雀無聲。
那些來自南北城的達官貴人,再也沒有了來時的興奮和狂熱。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陳藏鋒一步步來到登記處,在先前那名刀疤老者敬畏的目光中,開口道:
“結賬。”
僅僅兩個字,就讓老者打了個哆嗦。
作為紅塵閣內部人員,他的境界不低,也達到了開脈後期。
這個境界,在青陽縣不說一流,但也算是高手了。
可眼前這位煞星,剛才可是輕描淡寫就弄死了三名開脈圓滿武者!
刀疤老者的眼中,沒有了第一次看到陳藏鋒時的審視。
開啟登記臺下的抽屜,他按照先前約定,直接拿出了整整一千兩白銀遞了上來。
看到那張銀票,陳藏鋒接過,轉身離去。
所謂千金,並不是指真正的一千斤黃金。
一千兩白銀,足夠他開銷很久很久了。
畢竟哪怕是靖夜司的銅燈使,一月俸祿也不過五十兩白銀而已。
然而。
就在陳藏鋒沿著通道朝著先前進來時的那座鐵木門走去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
“黃泉先生,請留步。”
先前那名渾身被黑袍籠罩的女子,再次出現。
聲音依舊清冷,可言語間,卻帶上了一絲尊敬。
陳藏鋒腳步停下,轉身看去。
“何事?”
看著對方,沉默片刻後,他開口問道。
“是這樣的,我家閣主對先生的實力十分認可,所以特地吩咐在下務必將您請過去。”
女子言簡意賅,直接道明來意。
聽到這話,陳藏鋒面具下的眉頭頓時一皺,內心也瞬間升起一絲警惕。
紅塵閣閣主想要見自己?
不對勁!
弄死三名開脈境圓滿武者,看似震驚了所有看客。
但陳藏鋒很清楚,三名開脈圓滿武者對於紅塵閣來說,和路邊一條狗沒什麼區別。
死了就死了。
根本就不可能引起紅塵閣閣主注意。
難道是自己先前有什麼地方暴露了?
不對啊!
自己和紅塵閣本就無冤無仇,也沒什麼可以暴露的。
思緒飛速運轉,陳藏鋒看著眼前女子,開口平靜道: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人都已經到了,現在想走估計也難了。
且陳藏鋒也想看看,這紅塵閣閣主找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
“請!”
見陳藏鋒答應,女子當即轉身,示意道。
說完,她揮揮手,一旁通道牆壁上,竟憑空出現一條臺階。
臺階一路向上,顯然是通往外場。
女子率先上前引路,陳藏鋒也沒猶豫,直接跟了上去。
很快,他就離開了地下,來到了地面之上。
鐵鏽與死亡氣息消失不見,熟悉的暖香與靡靡絲竹之音撲面而來。
紅塵閣大堂依舊紙醉金迷,彷彿剛才地下那血肉橫飛的修羅場只是幻夢。
一路無言,女子繼續向前,朝著紅塵閣頂層而去。
直到九層,一道檀木門映入眼簾,她這才停了下來。
“閣主就在裡面。”
“黃泉先生,請!”
女子轉身,垂手恭立,姿態無可挑剔。
聽到這話,陳藏鋒微微點了點頭,上前推開檀木門。
而在開門的剎那,一股清冽的異香就鑽入鼻端。
這是與樓下脂粉完全不同的香氣,猶如空谷幽蘭。
門後,是一間極盡開闊的雅室。
室內陳設並不多,一張巨大的紫檀長案橫亙中央。
案後,一道身影靜坐。
這是一名身著流雲玄黑長裙的女子。
裙襬如水銀瀉地,勾勒出完美無瑕的身段。
墨髮僅用一支素玉簪束起,幾縷垂落頰邊,襯得肌膚冷白如玉。
一張精緻絕美的臉上,透露著一股清冷孤絕。
在陳藏鋒推開門後,女子並未抬眼。
長案上,放置著一個棋盤。
就像是在和空氣對弈,兩根纖長手指捻起一枚墨玉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音。
僅一眼,陳藏鋒都斷定眼前這人絕非凝元境!
畢竟前世,他自己就是凝元圓滿!
眼看對方沒有說話,陳藏鋒站在原地,亦是沉默不語。
只不過,內心的警惕卻愈發濃郁。
對方給他的第一個感覺,要比當初張掌櫃還要神秘!
直接告訴他,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女人!
身後木門早在進入後,就被之前那名引路女子給關上。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默。
不知道過去多久,伴隨又一道清脆聲,棋局似乎已經結束。
而女子,也終於是抬起頭。
她的眸子極美,瞳孔是罕見的冰藍色,剔透得如同極地冰川下凝結萬年的玄冰。
同時。
她的眼神很冷。
不對。
應該說是淡漠。
純粹到極點,看不出任何情緒。
“黃泉...客?”
看著眼前陳藏鋒,雲傾城忽然開口,聲音平靜,清冽得不帶一絲煙火氣。
“是。”
陳藏鋒迎上她的目光,聲音同樣平靜。
“趙莽筋骨強橫,力能開碑,卻剛猛過頭,也自信過頭。”
“孫七身法詭譎,毒牙暗藏,但過於依賴右手袖箭,左手反應慢半拍。”
“吳剛一身橫練功夫刀槍不入,罩門在喉下三指,氣勁爆發前兆是左腳會下意識碾地。”
雲傾城再次開口,語氣平淡如同複述一段無關緊要的賬目。
“你殺他們,未出一招多餘之力,直指要害,破綻拿捏得分毫不差。”
一邊說著,她的指尖忽然拈起棋盤上一枚白子。
並未落下,只是輕輕摩挲著光滑的玉質表面。
看著眼前陳藏鋒,她的嘴角忽然勾起。
“這種手法,非身經百戰、見慣生死者不能為。”
“有點像軍中斥候一擊斃敵的路數,又或是...靖夜司那群為了與妖魔邪祟對抗,將一切手段皆化作誅殺的巡夜人。”
“如此年輕就修煉到開脈圓滿,你的天賦看起來...好像很高呢。”
字字如刀,直剖核心!
一瞬間,陳藏鋒心中警鈴大作!
眼前女人眼力之毒,遠超他的想象。
看穿他刻意顯露的開脈初期是偽裝並不難。
但!
從他的戰鬥風格中嗅到了靖夜司的影子,這就有些恐怖了!
紅塵閣的情報網路,果然深不可測!
“閣主好眼力。”
沉默片刻後,陳藏鋒並未否認,也未承認什麼。
語氣依舊平靜,不動聲色的話鋒一轉道:“些許微末伎倆,只為謀生而已。”
“不知閣主召見,所為何事?”
“總不會只為點評在下那幾手粗淺手段吧?”
聽到他這話,雲傾城唇角再次勾起一抹弧度。
看似在笑,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謀生?”
“你這生,謀得可夠金貴。”
話音落下,一名侍女忽然推開門,走了進來。
陳藏鋒並未轉身,目光從始至終都放在雲傾城身上。
直到那名侍女來到他身前,他這才微微低頭。
只見侍女手中,正端著一個托盤。
托盤上,一枚嬰兒拳頭大小、通體渾圓的赤色玉珠散發出灼熱澎湃的氣息。
“這是...赤陽暖玉?”
看著這枚玉珠,陳藏鋒面具下的眉頭一皺。
這玩意兒可是金貴的很,而且還很出名!
乃是地火精華蘊養而成,蘊含精純陽和之氣,最適合開脈武者溫養經脈。
甚至還有驅除陰煞的效果,
“閣主這是何意?”
收回目光,陳藏鋒看向雲傾城詢問道。
“沒什麼。”
“你先前連贏三場,幫我紅塵閣也賺了不少。”
“此物,就當是一點謝禮。”
雲傾城開口,語氣顯得很是隨意。
彷彿這枚赤陽暖玉還不如她手中那枚白色棋子。
聽到這話,陳藏鋒卻是眉頭皺的更深了。
赤陽暖玉的價格,可不僅僅只是千金那麼簡單。
他之所以認識,是因為前世在鳳陽郡斬殺了一頭凝元妖魔,靖夜司所賜。
眼前這枚赤陽暖玉,無論大小還是陽和之氣,都遠超當初靖夜司所賜下的那枚。
“無功不受祿。”
“明人不說暗話,閣主找我究竟所為何事,不妨直言。”
並未伸手接過玉珠,陳藏鋒目光直視雲傾城,再次詢問道。
他就不信對方找自己,就只是為了幾句試探,以及送出謝禮。
畢竟。
謝禮完全可以讓手下交給自己。
何必將自己帶到這裡?
雲傾城冰眸微閃,似乎對陳藏鋒十分感興趣。
站起身,她居然來到窗邊,俯瞰腳下芸芸行人。
“本座欣賞你的直接,只是青陽縣這潭水,近日似乎有些渾濁了。”
聽到這話,陳藏鋒心頭猛地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
雲傾城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冷冽,像是在講述一個故事。
“據本閣暗線回報,約莫三日前,雲州通往青陽縣的官道上,一個鏢局押送的一件特殊貨物失蹤了。”
“全隊鏢師連同貨物,皆消失於城郊廢棄的慈雲破廟內,現場只餘被啃噬一空的骸骨與一頭八品蟲妖的屍體。”
慈雲破廟四字一出,雅室內空氣驟然凝固!
陳藏峰內心一震,下意識抬頭。
這才發現窗邊雲傾城不知何時竟轉過了身,正直勾勾地看著他。
“這西城乃至青陽縣,所有人都在紅塵閣記載中。”
“倒是你,本座覺得有些眼生。”
“如果本座沒記錯的話,你好像...就是在這兩天內來到青陽縣的吧?”
冰藍的瞳孔銳利如針,緊緊鎖住陳藏鋒的雙眼。
彷彿要穿透他的血肉,直窺靈魂深處最細微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