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刀往前走,一步一唱。“白馬坡見十萬兵,吾道猶如土雞瓦犬耳,丞相休驚,某雖不才,願去萬軍之中取顏良首級,來獻麾下……”
魯成聲似龍音,一開口,就讓廣場上眾人被驚到了。
一些老一輩的人聽了半輩子戲,沒聽過這般戲詞啊,可這聽上去感覺非同一般,再一瞧那魯成的神態,當真是渾身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頭皮跟這樣一陣發麻。
“這是醉關公吧?”
醉關公,關公醉,肉身不醉真身不入。
這年頭已經少有人見過醉關公了,這一行太難了,倒不是要求什麼基本功,主要要喝酒,而且不是一杯兩杯的喝,是要一瓶兩瓶的往嘴裡灌,人醉了,心不能醉,人越醉,這關公越是有神。
只是這要求看似不高,實際上真的能做到的人不多。
最重要的是,酒大傷身,沒那個海量,你做不了這一趟活。
據說,關公醉的時候,嘴裡唱著的戲詞,雖沒有譜,可也依舊聽是正氣蕩蕩,這要是心術不正的人,根本就來不了。
此刻魯成這一開口,就立刻引來一陣叫好聲。
只見魯成搖搖擺擺的往前走,時而揮刀,時而大笑,醉眼之中又是多出三分悲慼。
大刀一揮,口中唱道:“到陣前見,顏良錦袍握大刀,丞相莫慌,我觀那顏良……啊啊啊啊……插標賣首!!”
“好!!”
眾人一陣叫好,戲詞雖然聽上去不對,可唱的好啊,聽上去也過癮。
就在眾人圍觀看熱鬧的時候,人群裡一道黑影衝出來攔在了面前。
一個瘦骨嶙峋的禿髮老者,六十開外,懷裡抱著一個氣息微弱,身材瘦削,顯然已經熟睡的孩童撲通跪在魯成面前,將孩子高高舉起,哭道:“關老爺,求求您老人家大發神威,斬卻病魔,保這孩子一條命吧。”
“是老宋家啊。”
村民都認得,看到老頭都暗暗搖頭直呼可憐。
老宋家裡的大兒子年前就癌症去世了,兒媳婦也跑了,留下一個不足月的孩子讓老宋一個人帶著,好像是上個月才查出來,這孩子有白血病。
老宋感覺天都塌了,砸鍋賣鐵,家裡的房子都給賣了,就只是想要保住這孩子一條命。
可白血病哪又是那麼輕易能治好的。
認識的都勸他算了,借他的錢也都沒想過要讓他還,有時候見他抱著孩子走過來,都是知道怎麼回事,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了,家裡有飯的給一口飯,有產奶的婦人給孩子喂一口奶。
真是人生苦到這個份上,誰看了都揪心。
四周的空氣彷彿凝固,所有的人都齊刷刷望著面前這位醉關公,心裡其實都提著一股勁,誰都清楚,關帝爺是假的,這到底是喝醉酒的漢子扮的,圖個熱鬧也就罷了。
這把孩子舉在一個醉漢面前,但凡有點好歹,今晚上就要出人命了。
可偏偏誰也不敢去拉,為什麼呢?
若不是到了那山窮水盡,誰會把希望寄託在虛無縹緲的神仙上呢。
兩個拉著紙馬的道童,回頭看了一眼癩頭老人,老人只是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要管。
突然,魯成微垂的兩眼猛的瞪圓,舉起手上那把青龍刀對著孩子劈上去。
嚇得周圍的人不禁尖叫起來,唯獨老宋眼神充滿感激和堅定,大刀並未碰觸到孩子,只是在孩子身邊一連三點,隨即只聽魯成嘴裡高唱道:“除魔衛道分內事,要挽狂瀾救靈兒”
這也不知道是哪兒蹦出來的一句戲詞兒,隨即身體前傾,撩起長袍在孩子的頭頂掃上一掃,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一下,孩子原本蒼白的臉上多出了幾分紅嫩,呼吸比方才更是勻稱了許多。
孩子沒有張開眼,卻是伸出稚嫩的小手試圖朝著前面摸索,魯成彎下腰把臉湊過去,任由孩子冰涼的小手放在臉頰上,兩行熱淚止不住的從眼中滾下來。
隨即輕輕拍了拍孩子的手,站起身來一腔悲涼的唱著,繼續往前走……
“握青龍,挾偃月,刀頭望向神鬼怯、橫刀濁清人間苦,立馬直搗森羅穴。望天闕,還世事清平,鑑昭然日月……”
與此同時另一面,肖染跟著馬車往前走。
路上白山黑水,遠處一片昏暗無光。
唯有身旁碩大的影子跟著自己,不時揮起的大刀在虛無中劈開出一條路來。
刀鋒所過之處,魑魅魍魎驚散而逃。
一條大路暢通無阻,直至躍過一片山林前,肖染抬頭一瞧,只見前方一條溪流從黑暗一端流向另一端,看不見盡頭。
河水旁立著一塊石碑,上面赫然寫著三個字【忘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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