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虎山系著麻繩褲帶,臉上掛著上完大號的滿足,從廁所走回西關養老院的大門處。
西關養老院在門口值班室負責看門的,是個瘸了腿的中年男人,此時看到謝虎山回來,剛準備黑著臉訓他兩句,年輕輕輕的,不要太過分,哪有跟人家借廁所,還他娘讓人家替他看腳踏車的道理?
最可氣的是,這犢子一邊朝廁所跑還一邊回頭嚇唬自己,說他腳踏車是跟公社公安特派員的,自己要是沒看好給他弄丟了,特派員到時候帶著銬子找自己索賠來……
男人比較實在,他覺得農村孩子不太應該會騙人,所以他去廁所這功夫,男人就沒敢回值班室,一直在門口看著他騎來的腳踏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腳踏車真是公安特派員的呢,丟了再影響特派員同志執行任務。
可是沒等男人黑著臉開口,謝虎山已經呵呵笑著取出北戴河,遞到對方嘴邊:“叔,先抽一支,抽一支。”
既然都遞到嘴邊了,男人自然也就張嘴叼住了煙,謝虎山馬上划著火柴,不容男人說話,一邊幫他點火,一邊主動說道:“叔,您原來不是擱這工作的吧?我猜您之前不是工廠機械車間的八級工,就是農機站開農用機器的大拿,對不對?”
“呦~你小子還會看相呢?”男人本來不想搭理他,可沒想到謝虎山一句話就猜出他的原來身份,耐不住好奇,問道:“怎麼猜出來的?”
謝虎山把火柴晃滅:“嗨,我爸當初就是中坪農機站負責開拖拉機的拖拉機手,剛才我肚子疼找您借廁所那會兒,就聞到你身上跟我爸一樣,有股機器味,這味哪怕是轉崗多少年,那都去不掉……”
“算你小子沒猜錯,我之前是在農機站開拖拉機,這不前兩年地震,把腿砸壞了嘛,開不了機器啦,來養老院看大門,順便等死。”男人被謝虎山勾起自己當年的風格回憶,有些唏噓的說道。
拖拉機手那可是走到哪都得讓人高看三分的工作。
謝虎山藉著拖拉機和農機站的話題,和男人聊了十幾分鍾,看男人仍然對如今與之前的落差鬱鬱寡歡,開口說道:“活著比啥都強,叔,真的,您好歹養老院住著,工資掙著,我爸地震直接就……要不我為啥覺得您親切呢,還敢跟您沒大沒小開個玩笑,就是因為您身上也有這股熟悉的機器味兒,聞著就跟自家長輩兒一樣。”
說完,他努力笑笑,隨即用力抿抿嘴唇,最後抽了幾下鼻子扭過頭去,像是快要繃不住,不忍讓對方看見自己泛紅的眼圈。
中年人沒想到謝虎山的父親死在了地震中,臉上那點兒不滿早就隨著謝虎山的描繪消失不見,反而勸慰的拍拍謝虎山肩膀:“行了,孩子,多難不都過去了嘛,都好好活著,讓你爸在那邊別惦記。”
“不說了,謝謝你啊,叔,我先辦事去,這兩天我可能還得來縣城,到時候給您帶點農村自家做的粉皮粉條嚐嚐,我走了!”謝虎山抹了一把臉,推起腳踏車,朝男人鞠了一躬,走出了養老院。
“客氣啥啊,啥時候再路過,記得下來跟叔喝口水,說說話就行!”男人朝謝虎山揮揮手,目送著謝虎山蹬腳踏車消失在視線中,感慨的說道:“到底是農村孩子,多實在,借個廁所都要下次特意帶東西來道個謝。”
謝虎山拐過路口,確定男人看不見自己,這才放慢速度,嘴裡唸叨:“這家養老院廁所的糞量應該有兩大車,值得來一趟,加上縣醫院八車,西關小學兩車,畜牧局一車,一共有十三車。”
他其實剛才那些話,只有父親在地震中去世,和他最後的傷心難過是真的,至於他說男人身上有股機器味的話,那是為了故意拉近關係,套近乎才說的,他根本不是因為機器味才猜出男人之前是在農機站開拖拉機的,是因為他在廁所轉悠時,剛好遇到養老院裡的老人也去上廁所,他偷偷跟老人打聽了看門男人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