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回迪倫,儘管那次華夏之行國內觀眾比例超過了老外,還有些超女快男晚會歌手都會紛紛扎堆去蹭名牌,但迪倫在華夏內地,不管是對樂迷還是對樂壇,似乎都談不上多大影響。
這跟對岸大不相同,灣灣一直是“與國際接軌與時俱進”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拍六十年代初灣灣,中學生樂團在唱貓王,而彼時內地還在唱紅歌。
七十年代灣灣文化更為開放,對於羅大佑、李宗盛、李雙澤、胡德夫、楊祖珺、乃至陳昇那一代來說,迪倫吉他加口琴的民謠形式以及詩化歌詞的影響是決定性的。
是的,歌詞當然是理解迪倫一大關鍵,灣灣歌手相對來說語言障礙少得多,羅大佑挪用迪倫個別歌詞或詩意,胡德夫七十年代有一陣差不多以翻唱迪倫的歌為生。
而對於內地樣板戲一代來說,聽過西方搖滾的,頂多是個別像lb之子林立果那樣的太少,但即使他們真的有,估計也是貓王和蟲團而不是迪倫。
而在國內,迪倫最早是以文字而不是音樂的方式出現的,就是wg之後出版的那兩部大名鼎鼎的啟蒙大作——威廉曼徹斯特四卷本的《光榮與夢想:1932——1972米國實錄》和莫里斯迪克斯坦的《伊甸園之門》。
可敬的老翻譯家們剛從wg噩夢中醒來,壓根不知搖滾樂為何物,以為是一種舞蹈,《光榮與夢想》活活把rockroll譯成”搖滾舞“,直到八十年代初公安局印的以整治風化為目的的小冊子還把迪斯科解釋為”一種資產階級舞蹈“,又稱”扭屁股舞“。
《光榮與夢想》寫到了迪倫,也就是說:迪倫第一次被介紹到國內是在1978年。1980年翻譯出版的《伊甸園之門》有整整一章專講迪倫,看得嗷嗷待哺的華夏青年乾著急,因為聽不到歌,只能加倍把他想象成一個六十年代革命尤物。
終於聽到而不僅僅是讀到迪倫,要等到八十年代中後期,透過英語教材有聲讀物,一代有為青年好不容易聽到那首被翻譯為《答案在空中飄揚》的《blon' in the wind》。
迪倫在華夏的最初乃至最大的貢獻,其實是透過這首他二十五歲之後就差不多不再唱的成名作普及了英語,並且普及了這個後來臭了大街的中譯句式——直到後來皮褲還把專輯命名為《信仰在空中飄揚》。
迪倫真正較為全面的傳播要等到打口時代來臨,九十年代初,整部搖滾史突然在我們面前決堤,但是市面上的迪倫絕大部分是他八十年代的專輯。
國內最早接觸的迪倫唱片不是六十年代那幾張經典專輯,而是八九十年代的幾張,比如《 under the red sky》,每張都有最後一兩首歌被打口打到,聽不了,那差不多都屬於他平庸的專輯,沒給人留下太深印象。
一個叨逼嘮的布魯斯鄉謠老炮怎麼可能跟披頭士比動聽,跟平克弗洛伊德比發燒,跟槍花比煽情,跟涅槃比生猛?
於是迪倫一下子就被洶湧澎湃的打口洪流淹沒。
直到1997年那張東山再起的《time out of mind》,這才見識到迪倫的厲害。
但1997年是一個打口文化海嘯的年份,並且崔健的《無能的力量》無疑遠比迪倫更令人感同身受,世人還是沒來得及深入那個在《今日米國》上面無表情地和克林頓並肩站在陽臺上的老男人的世界。
崔健可以講英語也翻唱過英文歌,但沒有跡象表明他在音樂和歌詞上受過迪倫的具體影響,除了那句著名的“like a rolling egg“。
作為一個曾經的打口販子,左小祖咒當年可以把大門的打口帶賣出一百塊的黑心價,但迪倫能賣二三十就算天價了,他對迪倫的感覺遠遠不如對大門和地下絲絨。
他幾乎就沒怎麼正經聽過迪倫,儘管他後來和迪倫一樣喜歡在歌中叨逼叨說事兒,但作為一個連hello都說不好的土人,他對迪倫本能地敬而遠之。
邊浪記得某次雜誌上提及張培仁說王磊是”華夏的鮑勃迪倫“,問題是當時王磊壓根就沒聽過哪怕半首迪倫。
又有一次看到雜誌上說艾敬是”華夏的鮑勃迪倫式民謠歌手“,這就更搞笑,即使要吹捧艾敬,也該對標joan baez而不是迪倫吧?
但是當年國內狂迷齊豫,卻不太知道joan baez。
迪倫來華夏時,雲蓬哥讓人幫他訂票,開玩笑說最好讓他們幾個幫他暖場,這樣就不用買票啦。
他指的是左小祖咒,張瑋瑋,小河和他這些人,但實際上他們對迪倫並不太瞭解,只是迪倫來訪激發了他們的好奇心。
在華夏內地很長時間裡只是作為一個空洞模糊的神話符號存在,只被當作一個彈吉他吹口琴的老派民謠標籤。
那年頭布魯斯對絕大部分華夏樂迷樂手來說都堪稱難聽,加上唱腔艱澀歌詞費解,迪倫差不多就像貼著封條的一扇大門,裡頭暗藏珍玩卻鬼影重重。
直到鮑家街四十三號和沙子這樣的樂隊,才真正把布魯斯的激情帶入華夏搖滾。九十年代好幾個歌手或樂隊翻玩《敲擊天堂大門》,有的是迪倫版有的是槍炮玫瑰版。
在華夏樂壇,翻唱迪倫最多的應該是曾長期在華夏美術館門口賣唱的楊一,他基本不會說英語。
然而迪倫最有名的幾首歌,《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blong in the wind》、《like a rolling stone》、《like a rolling stone》他都唱得很地道。
這個粵北人自己的歌除了陝北民歌路子,也有幾首受迪倫影響的布魯斯民謠。
在九十年代末的bj,迪倫的翻唱者還有pk14樂隊主唱楊海崧,pk14是“冒著bob dylan的大雨在後朋克的窄道上狂奔”,有pk14粉絲罵”跟bob dylan有屁關係“,音樂上當然沒什麼關係,但歌詞上顯然有。
另一個喜歡翻唱迪倫的是頂樓的馬戲團樂隊的陸晨,不過那只是k歌式的業餘愛好,和頂馬的創作沒什麼關聯。
陸晨唱迪倫就像他唱張國榮一樣,屬於以假亂真的模仿秀,他拿手的是難度更高的《desolation ro。
一網打盡的網路下載時代有損於音樂家的錢包,卻有助於骨灰級樂迷的升級,迪倫歌詞中譯的論壇應運而生,大家因此可以也輕易可以買到迪倫的打口或圓盤cd乃至黑膠唱片,以及迪倫的影碟。
演唱會現場,他出演的故事片,馬丁斯科塞斯拍的紀錄片。江蘇人民出版社和金陵大學出版社先後翻譯出版了迪倫的自傳和格雷爾馬庫斯的《老米國誌異》。
假如說迪倫自傳撕下了一個個世人貼在他頭上的標籤,那麼格雷爾馬庫斯的書就令人認識了迪倫透過歌曲輪番戴上的各種面具,以及面具背後的米國幽靈。
對於不熟悉甚至不瞭解迪倫的人來說,即便你看過迪倫演唱會可能也跟沒看差不多,迪倫始終是一個讓人難以接近的陌生人。而對於只熟悉年輕時的迪倫的人來說,即便迪倫重新唱某些老歌,你可能也會因為它們的面目全非而不知所措,迪倫善於讓自己不斷成為一個新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