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涼，你這還是在下圍棋嗎！？”
莊嚴肅穆的棋室內，隨著院長出聲質問，環坐在棋盤桌周圍的學員們、忍不住發出了陣陣竊笑聲。
“笑死我了，姜院長很少會覆盤鹿涼的對局，沒想到今天湊巧抓個正著啊。”
“大雪崩，妖刀，大斜千變？沒想到圍棋中最複雜的三大定式，會同時出現在一盤對弈中，真不愧是我們棋院最出名的臭棋簍子啊。”
眾人小聲議論著。
而被他們議論的物件，那名坐在棋桌對面的少年，鹿涼的神情卻是略微有些茫然。
就在不久前，被譽為是新生代國手、夏國棋壇之光、日韓粉碎機、初升職業九段、前途一片光明的自己……居然在負責一場國際比賽的解說時，因操作的ai電腦漏電而死。
再次睜眼後，鹿涼便穿越到了這位同名同姓的少年身上。
“我就這麼死了，然後重生了？”
隨著大量記憶湧入腦海，鹿涼的神情也變得複雜。
然而，當鹿涼在不經意間低下頭、作為一名職業棋手的本能，他還是被那看似錯綜複雜的棋局吸引了注意力，沒忍住觀摩了起來。
沉默了幾秒後，鹿涼不禁暗自點評道：“這撲面而來的惡臭感，應該不是正常人能下出來的棋吧？”
棋盤的右上角是妖刀。
左下角是大雪崩。
左上角是大斜千變。
在人工智慧出現之前，這可是被公認為三大最難解的定式，其中每一個定式都能佔據大半個棋盤，變數無窮盡。
可若是這三種定式迭加在一起，即便是在ai出現之前的年代，那也絕對要沾點神人的成分了。
回過神時，望著周圍學員們的怪異目光，以及姜院長那不怒自威的神情，鹿涼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這一盤棋，似乎是自己剛剛才下出來的……？鹿涼，今十六歲。
蓉城高二學生，圍棋業餘四段。
蓉城錦華棋院高段組，公認的臭棋簍子。
鹿涼前身平日裡下棋飛快，極少思考、惡手漏勺頻出，沒想到自己前身今天整了這麼一出，竟是被姜院長選為了覆盤素材，被抓了個正著！
姜院長瞪了鹿涼一眼，恨鐵不成鋼的說道：“鹿涼，你是來下棋的、不是來背定式的，這局棋已經沒有覆盤的必要了！”
“鹿涼，馮源，你們兩個等會給我站著聽課。”
斥責過後，姜院長也取消了覆盤環節，回到講臺備課。
“今天我們就來講解一下上週富士通杯的決賽戰，這是一場非常精彩的對弈，應該也有不少學員提前研究過棋譜了。”
“……”
直至院長走遠，坐在鹿涼對面的微胖少年，才無奈的感嘆道：“我去，這運氣實在是太差了，你說我們久違的下這麼一盤，怎麼就偏偏被院長選定覆盤了呢！？”
“還好是情緒穩定的姜院長，換我以前在低段組那會，宋老師早就賞我巴掌吃了！”
“站著就站著吧，我正好有點兒坐累了。”
鹿涼起身舒展，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
這時，鹿涼也藉著右側牆壁上鑲嵌的玻璃鏡面，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樣貌。
黑色的捲髮，清秀的臉頰，鼻樑上方懸著一副銀框眼鏡。
前身倒是生的一副好容貌，再加上他那常年學棋所具備的、不同於同齡人的氣質，這頗具少年感的秀氣樣貌還是很讓鹿涼滿意的。
“對了，鹿涼，晚上要不要去網咖打幾把遊戲？”
馮源也站起身來，湊到鹿涼耳邊問道。
在蓉城錦華棋院，高段組僅有二十人，而鹿涼和馮源的排名則位列高段組的第十九位和第二十位，除此之外，馮源也是鹿涼的發小兼同班同學。
兩人僅有六歲時，就已經在錦華棋院的低階組相識了。
若非認識了這麼多年，馮源也不可能配合鹿涼下出那般離譜的佈局，這就是所謂的“朋友之間天天下棋沒什麼意思，所以隨便亂下就行了”一類的常見現象。
記憶內湧現出父母早上的囑咐，拜託他早些回家看店，鹿涼便搖了搖頭，拒絕道：“今天還是算了吧，我晚上還要回家看店呢。”
聽見這話，馮源又忍不住抱怨道：“哎，無聊死了，難得的週末還要來棋院上課，學圍棋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要不是業五高考能加50分，我才不想學圍棋呢。”
可誰知，馮源嘴上明明說著沒意思。
緊接著，當姜院長在大熒幕上投屏了一張空白的棋譜時，馮源的神情竟是一下子就變得認真了起來。
他瞪大了雙眼，那專心的樣子似是充滿了對知識的渴望。
鹿涼轉身看向了螢幕，下一秒，卻是有些茫然的問道：“講棋譜就講棋譜，為什麼還要放一張偶像寫真的照片呢？”
熒幕上，棋譜的左側印有一張女孩子的圖片。
那是一名披散著波浪卷長散發，肌膚白皙如玉，五官如人偶一般精緻的絕美少女。
那名少女正穿著一席黑白色相間的及臀短裙，跪坐在熒幕前。
她那黛眉如畫，低垂著眼簾冥想的樣子，彷彿要將人的心魄徹底捲入其中。
她的年齡看似與鹿涼相差無幾，眉眼間卻充滿了典雅的韻味。
“偶像寫真？”
“鹿涼，你還真是會開玩笑啊……”正並肩罰站的馮源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譏諷道：“她不是你的偶像嗎？你明明收藏了那麼多關於她的海報。”
“怎麼個事，不破十段只是換了一個新發型，你這死忠粉就認不出來了？”
“不破十段？”
“對了，十段應該是頭銜吧？”鹿涼喃喃自語。
聽到這個耳熟能詳的稱呼，鹿涼也聯想到了某些記憶。
這是一個棋壇更加興盛，沒有ai、且男女棋壇混合的時代。
夏國、櫻國、慄國培育了無數頂尖棋手，只為了爭奪那凌駕於職業九段之上的……九大世界級頭銜！
九大頭銜持有者的天價獎金，便可一生盡享奢華，成為比頂流明星還要大牌的當紅之人。
頭銜……
鹿涼微微眯起了雙眼，沉思道：“看樣子，這倒是一個像極了前世櫻國棋史早期，眾多棋手都以頭銜為目標的時代呢。”
在他前世，櫻國圍棋的發展史可是相當狂熱的，那個年代的頭銜戰既分高下，也能決生死，棋手們為了一局棋嘔心瀝血，最終倒在棋盤上的例子可謂是比比皆是！既然如此……
這頭銜戰的獎金，應該也會相當驚人吧？恰好此時，姜院長也開口打斷了鹿涼的思緒：“富士通杯決賽，由不破十段執白，迎戰我們夏國的楚霄七段。”
可姜院長話音剛落，就從棋室內眾人的目光中，隱約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他頓時皺了皺眉，隨手從電腦上開啟了一張背景圖片，遮住了熒幕左側【十段·不破秋波】那一行名字，也順勢擋住了那名絕美少女的神顏。
這一下子，整個棋室頓時響起了一片男生的哀嚎聲，同時又引來了少數幾位女學員們鄙夷的目光。
姜院長拍了拍桌子，怒斥道：“有什麼好看的，我讓你們學習的是她的棋譜！”
“可是，不破十段真的挺好看的……”
有學員還想嘴貧，被姜院長默默盯了一眼就閉上了嘴。
隨後，待眾人心無旁騖，姜院長這才在電子熒幕上擺開了棋局。
楚霄七段執黑，採取了星小目的佈局。
執白的不破十段，則是選擇了不太常見、而在鹿涼所認知的ai時代，更是已經完全絕跡的目外和三三的佈局。
目外？
對於這個世界職業棋手的對弈，鹿涼還是很感興趣的，他也在心中暗道：“這麼復古的開局，還真是讓我有些懷念啊。”
鹿涼默默觀看，毫無疑問，這兩位絕對是頂尖的職業，特別是櫻國那位名叫不破秋波的“十段”頭銜持有者，身為一介女流，她的算力與構思卻無比精妙。
甚至連佈局階段尚未結束，白棋就已經佔據了小小的上風。
只可惜……
難以否認，人工智慧的出現對圍棋界的衝擊異常之大。
觀摩著兩人的棋譜，鹿涼心中已經定了結論，先不談那位十段持有者，若是讓自己對上執黑的那位職業，他有著充足的自信僅在五十手棋之內就壓制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