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弟，昨晚我把情況都向你做了介紹，國內電子工業、半導體材料、光學等領域底子都太薄弱了……”
覃秋華嚴肅地看著謝威，希望他能腳踏實地。
“覃學長，基礎差，底子薄，大家都知道。咱們不去討論，我只如果學校提供更好的塗層材料，讓良品率大幅度提升，您能說服廠裡先幫我們生產嗎？”
謝威知道覃秋華為什麼質疑。
基礎差是事實，可他不想討論基礎。
目前，別說國內，國際上晶片的研究，都沒有太過深入。
晶片電路製作使用塗層材料主要為碳化矽、熱解碳、碳化鉭三種。
相比幾十年後普遍使用的過氟烷基化物（分子結構含有一個或多個全氟烷基作為取代基），差得太多了。
晶片製造過程工藝很複雜，關鍵在與光刻階段。
謝威瞭解的整個光刻過程是這樣的：矽晶圓上塗抹光刻膠——紫外線透過印著電路圖的掩膜照射、溶解電路上的光刻膠——注入硼或磷粒子，使被溶解了膠的矽區域具有電晶體屬性——填充金、銀、銅等金屬元素，聯通電晶體形成電路——塗膠，保護已制好電路，利用換掩膜重複光刻。
整個光刻過程，看起來很簡單，一目瞭然。
可真的做起來……
“你要是真能提供，我保證優先生產你們所需的！不僅如此，廠裡會為你申請個人重大立功！”
覃秋華打量了好一陣謝威。
嚴肅地說道。
要是年輕的學弟真能搞出來，國家得減少多少損失？
大規模積體電路，有著幾十層甚至更多層電路。
光刻時，任何一步出現問題，整個產品就報廢了。
全工藝流程中，光刻過程是最容易出問題的，絕大部分廢品就是在這裡產生。
覃秋華沒告訴謝威，如果真能提供更好的塗層材料，良率率能提升到60%甚至更高！
他對謝威能否搞出來，並不報希望。
全國多少單位都在搞這個？為了不打擊小學弟的學習積極性，他才如此。
“覃學長，能不能麻煩廠裡幫忙聯絡一下今天或明天回哈城的車票？”
謝威沒有說其他什麼，而是提出希望14廠幫忙聯絡車票。
無線電14廠在滬市，招牌比在這邊沒有什麼名氣的哈工大不知道好用了多少。
於國峰瞪大眼睛，“謝威，咱專程為晶片而來！這就回去了？”
“留在這裡能有結果？”
謝威嘆了口氣。
等是等不出結果的。
14廠生產任務飽滿，不只是生產先進晶片。
靠著每個月幾塊先進晶片產量，全廠一千多號人，國家沒意見，其他單位早就鬧騰了。
“謝威，如果你們急需先進晶片用於研究，可以去一趟臨潼的771所，他們或許能提供滿足你們需求的晶片。”
覃秋華見於國峰一臉無奈，疑惑為看了他一眼，對謝威說了一句。
771所的成果屬於保密，於國峰有許可權瞭解啊。
沒給這年輕學弟說？
“您是指771所研究的ls77微型計算機使用的nmosvlsi cpu晶片？”
謝威問覃秋華。
“你知道？”
覃秋華意外地看著他。
既然知道，不去找有現成晶片的771所，卻跑到自己這裡來？“學校有相關資料，我給他看過。”
於國峰急忙補充，謝威是從他這裡瞭解過771所產品。
“沈主任研究的nmosvlsi cpu晶片，雖然是16位指令運算，還有32位指令運算，那是為火箭專門開發的嵌入式晶片，並不適合我們的專案……”
謝威開口說道。
於國峰給他介紹後，謝威就直接拿出了這樣的理由反駁。
專用晶片跟通用晶片是兩碼事，甚至，771所這種可以說是嵌入式微控制器，連支撐謝威提出的plc專案都不夠。
771所，謝威如何能不熟悉？被譽為華夏晶片跟計算機行業的“黃埔軍校”，是國內唯一融合半導體積體電路、微型計算機和混合系統整合三位一體的大型研究機構。
66年，第一臺全國產雙極型積體電路微型計算機；
70年，第一臺全國產pmos積體電路微型計算機；77年，第一臺全國產16位vlsi微型計算機；81年，第一臺全國產cmos抗電磁脈衝加固微型計算機。
開發ls77微型計算機的沈緒榜院士，更被譽為國產cpu之父！
去年研發成功的16位積體電路微型計算機，更比因特爾8086晶片早了一年。
為什麼謝威沒有去找771所？
771所所有計算機、晶片的設計研發，全都是給航天的火箭、導彈配套。
無法提供給其他領域！一方面得保密，這年頭使用計算機的火箭、導彈，那都是鎮國的大殺器！另一方面，這種專用微控制器如果用於自動化領域，需要重新設計指令集，並且對電路等進行修改，難度遠比重新開發一款更大！不然，謝威怎麼可能不去找對方？“既然這樣，我就讓後勤幫你們安排，今晚上就有火車……”
“謝謝學長。”
謝威沒有絲毫猶豫。
“真不在這邊到處走走？康毅不是讓你多走走，看看麼？滬市這邊的輕工業，一直都是國內最發達的，化工也是國內最強、配套最完善的……”
謝威表面平靜，於國峰卻擔心他只是裝出來的。
任何一心報國，想要做出一番事業的年輕人，在知道基礎條件如此差，明明有很多東西設計出來卻因為配套跟不上，嚴重阻礙技術研究，心態會崩的。
畢竟，現在的年輕人，跟剛建國時候的心態不一樣。
剛建國，誰都知道國家一窮二白。
“以後有的是機會。今天咱們正好能進一步瞭解晶片相關情況。”
謝威搖頭。
雖然他對於這年頭國內第一的經濟城市也感興趣，可交通不便，加上吃喝玩樂都沒法跟幾十年後比，晶片現在又是大問題，自然沒有太多心思去逛。
“行吧，有老覃帶領，除非軍用的一些東西，你都能瞭解到。”
整個行程，於國峰雖然級別跟地位都比謝威高，可他清楚，他這次，就是陪太子讀書的。
主打一個陪伴。
······花都。
油脂化工廠。
吳濤跟王徵兩人，經歷長達5天的痛苦旅程，終於站在了花都油脂化工廠的門口。
看著廠門口的招牌，昨晚上已經在招待所裡脫掉了厚重棉襖、認真洗漱一番的兩人，也有相擁而泣的衝動。
廠門口的門衛並沒有如同其他單位那樣傲慢，在聽到兩人是來談合作的，熱心地給兩人指了厂部辦公樓的位置。
廠長沒在廠裡。
接待兩人的是副廠長曹兵。
對於兩人恭敬遞上的硬紙殼印刷的名片，曹兵看都沒有看就丟在辦公桌上。
在聽到兩人居然是哈工大的人，不由更是堅持對方肯定是騙子！一個大學，有著上級財政撥款，需要工作人員到幾千公里外來跑業務？難道整個東北就沒有一家化工廠？
虧得侯國勇跟趙良玉還專門跑到學校去。
要知道兩人去了，學校還需要派人來？
想到這些，曹兵心中暗爽，這次等侯國勇回來，看他如何交代！直接打斷了吳濤的介紹，一臉傲慢地看著兩人：
“洗潔精、沐浴露、洗髮香波？我們廠並不需要！就現在上級給的生產計劃，都完不成，哪裡還有精力生產什麼其他產品！”
曹兵的態度，讓吳濤跟王徵兩人面面相覷。
謝威不是說這邊的廠長很容易接觸？“曹廠長，我們是帶著誠意來的。這是我們開發的產品，貴廠可以先看看產品……”
吳濤不願意放棄。
幾千公里的旅途，多受罪啊。
“看什麼產品？沒看到我們接待室催貨的人都排著隊？別以為隨便在市場上搞點外國的進口貨，就拿來招搖撞騙，你們這樣的人，我見的多了去了……”
曹兵本身就不希望合作。
自然不會給兩人好臉色。
“我很忙，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兩位，請回吧！”
曹兵直接趕人。
吳濤還準備解釋，卻被王徵阻攔，拉著他就離開了曹兵的辦公室。
“呵呵，絕對是騙子！這下有樂子看了，我倒要看看，侯國勇回來怎麼給廠裡以及化工局交代！”
趕走兩人，曹副廠長心情大悅。
直接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平時都捨不得喝的英德紅茶。
在以前，每年其他為了拿貨的客戶，可沒少給廠裡的管理層送各種好東西。
隨著侯國勇擔任廠長，供貨嚴格按照生產計劃，整個廠裡其他領導誰都沒法干涉，甚至被發現送禮後，直接取消客戶的供應。
從那之後，曹廠長家裡很多的東西，都得自己花錢買了。
不只是他，廠裡沒被侯國勇換掉的領導都是處於如此狀況。
壞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
廠裡很多原來的管理人員都恨侯國勇，接連在局裡鬧了幾次，奈何化工局的領導都力挺侯國勇，加上侯國勇也沒有什麼把柄讓人抓住！想到這些，曹副廠長覺得，應該給侯國勇加一點碼。
當即叫來財務科長，吩咐他把之前侯國勇讓準備的60萬給哈工大打過去。
“曹副廠長，之前侯廠長走的時候可是交代了，要看到他的電報才能打錢。”
財務科長聽到，愣了一下。
曹副廠長不是一直反對麼？
怎麼主動找自己來讓打錢了？
“侯廠長剛打了電話過來，那邊談判進展很快，哈工大有完善的工藝跟配方，還說讓儘快打錢過去，他們能更快帶著配方跟工藝、技術人員回來……”
曹兵眉頭一挑，有些不爽地看著財務科長。
“你是侯廠長一手提拔的，難不成，在這關鍵時刻，要扯侯廠長後腿？”
“不是……”
財務科長急忙搖頭，“可我沒有接到電話，也沒有看到電報啊。侯廠長交代……”
“知道什麼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你財務科又沒有電話，長途電話有多難接通，你不知道？侯廠長一大早就打電話，好幾個小時才接通，我這聽得斷斷續續的……”
曹兵頓時不悅了。
特麼的！對方是侯國勇的人，自己這明顯站在對方角度考慮。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那邊要見到錢才會籤合同。反正我通知你了，你自己看著辦！”
曹兵一臉不耐煩地打斷了財務科長的話的。
一副跟老子沒關係的表情。
看到他這態度，財務科長心中的疑惑反而消失了大半：曹副廠長跟侯廠長一直都不對付，在這樣情況下不僅沒有阻撓，反而幫著說話？
現在看到他的態度，琢磨著肯定是被廠長施壓警告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下去。
“行，曹廠長，我這就去！”
聽到財務科長這會兒也不給自己加副字了，曹兵心中更是冷笑不已。
到時候不僅侯國勇，所有侯國勇提拔的，都得被下放到一線車間去。
很快，自己的副字，就會真的去掉。
看著花都油脂化工廠的招牌，兩人再一次有了相擁而泣的感覺。
“怎麼辦？難道就這麼回去？”
吳濤咬牙問王徵。
“你是校企辦的主任，你都不知道，我咋知道？”
此刻，王徵覺得，還是給姨夫當助理更舒服。
卻特麼的校企聯合辦更有前途。
所謂的前途，難道就是忍受著道路的艱辛，到處送上門受氣？“校企聯合辦就我們三個人，謝威只是出謀劃策！”
吳濤知道王徵為什麼如此暴躁。
他也一樣。
沒辦法，自己頂著校企聯合辦主任的頭銜。
“要不，咱們先給學校拍封電報，在招待所等著？這兩天正好在花都這邊到處看看……”
“好啊！只要不主動送上門受氣，都行！”
王徵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從離開學校，在沈城化工受氣，擠了幾天火車，到了花都這地方，又受氣，哪裡還繃得住？
於是，兩人直接跑郵電局，給學校拍了一封電報，留下招待所的地址，隨後就開始在花都這個跟北方迥異、有著豐富歷史的城市“考察”起來。
“目前看來，咱們如果要想在計算機硬體這塊快速發展，很難啊！”
從魔都火車站上了火車後，即使到了深夜，謝威也睡不著。
越瞭解，心情越差。
“慢慢來，追上世界先進，甚至超越，是我們的目標。國外發展了幾百年，我們抵抗了百年的外國侵略，新中國建設才多少年？”
於國峰安慰著謝威。
“我們這輩人追不上，你們這輩追，你們追不上，就讓你們後人追……只要不放棄，早晚有天，我們能追上的。”
“其實等不到我孫子那輩，我兒子那輩估計就差不多了。”
謝威咧嘴笑著回應。
心情低落的他，並沒有什麼意願跟同樣在臥鋪車間的其他旅客交談。
萬一又遇到來時那樣的熱情大媽呢？謝威離開的第二天上午，招待所的負責人就帶著一封電報找到覃秋華。
“電報什麼時候到的？”
覃秋華見是學校發來的，讓謝威跟於國峰兩人在14廠這邊等著花都油脂化工廠的人。
“掛號電報，今早上郵局送來的。人昨晚上就走了……”
招待所負責人看著覃秋華，不知道怎麼處理。
要不是兩人是覃秋華親自安排在招待所的，這電報他都懶得理會。
“給學校回電……算了，回電的事情我去辦，麻煩你給招待所的人招呼一下，如果有人來找哈工大的，告訴他們人回去了……”
覃秋華也沒別的辦法。
火車都開了十多個小時了。
如此處理，才是最好的。
四天後，侯國勇跟趙良玉兩人疲憊不堪地找到無線電14廠招待所的時候，聽到謝威已經離開的訊息，整個人都懵逼了。
“什麼？電報到的頭一天晚上，他們就走了？”
趙良玉覺得，簡直無法接受。
特麼的從花都趕到哈城，又從哈城追到滬市，就沒有看到人！
這年頭，要乾點事，就這麼難嘛！
“回去！”
臉色難看的侯國勇，深吸了一口氣，吐出兩個字。
“回花都？合作怎麼辦？”
雖然跑得憋屈，可趙良玉清楚，如果沒談成合作，回去後，廠長的日子不好過，甚至位置都不穩。
廠長被拉下馬了，自己還能倖免？
“我是說回哈城。還是買通票，只有這樣咱們才能最快地趕到哈城。”
侯國勇咬牙說道。
“廠長，要不咱們找個招待所洗洗？這一身的味兒，北方那邊的澡堂……”
趙良玉在哈城，極其不習慣。
北方的招待所，根本就沒有洗澡的條件，附近倒是有集體的澡堂，他還沒進去就退回去了。
接受不了！
“晚上才發車，咱們可以在招待所先洗漱休息一下，直接去火車站找招待所吧。”
趙良玉不提，侯廠長還沒覺得什麼。
一提，渾身癢得不行。
兩人到達滬市時，謝威跟於國峰兩人也回到了學校。
“什麼花都油脂廠的廠長跟銷售科長？根本就沒見到的啊。我們在滬市待的時間加起來剛好超過24小時！全花在路上了。”
見到李瑞的第一時間，李瑞就問謝威搞定花都油脂化工廠沒有。
他主要想問花都油脂化工廠的錢，什麼時候能到學校的兜裡。
“啥？沒見到？”
李瑞瞪大了眼睛，“你們不是說，得一段時間？這下完了……”
李瑞哭喪著臉看著謝威。
“怎麼？”
謝威不解。
“你不是說讓學校恢復航空航天麼？為了更快恢復，我給601還有611兩個單位承諾，每年給學校這方面的研究提供300萬經費……”
李瑞有些不敢看謝威的眼神。
“多少？”
“3、300萬……你之前不是說校企聯合辦每年提供學校不低於300萬的經費嗎？你應該感謝我！我把601跟611都拿下了。這不，承諾他們人員到達就提供100萬……”
我特麼的真的謝謝你！謝威差點指著李瑞的鼻子罵起來。
老傢伙，你怎麼敢承諾的？
100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