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送路

這哪是大菜，分明是個腦袋。

滿臉坑窪。

竟然是是劉麻子。

難道爺爺出去殺人了？

不，哪兒有些不對，爺爺不是這麼殘忍的人。他衝我搖搖頭，示意著不說話。

小孩發出興奮的尖叫：“是他，就是他，我要吃肉，吃了他的肉。”幾股冷氣也變得焦躁起來，把碗筷震地跳個不停。

爺爺也不管我，從神龕裡摸出一炷香。

這東西跟平時用的紅褐色不同，黑漆漆地。他借火點燃了，一吹，發出明滅的火星。

“請用。”

香插在人頭上，頓時發出一股難聞的惡臭味，燻得我差點吐出來。

但是這些詭異的東西卻動了，一股腦兒湊上去，像是碰到了絕世的珍饈美味。我手裡的小孩滾了出去，大口啃著。

小孩嘴裡嚼著肉，嚥進喉嚨。

他脖子以下都是空地，有掉下地上，變成了很爛的臭肉。

“快，快來幫忙。”

趁著它們搶食，爺爺低聲說著。

他拿給我一個蠟燭，還有一面鏡子，叫我在院子東北角落蹲著。他自個兒拿來個草繩，往樑上一掛，下頭還拴了一個破鞋。

我記得白天時，劉麻子腳上就穿的這個。

人頭很快就被啃光了，連腦瓜仁都被吸食乾淨。

爺爺捏著嗓子，就跟唱大戲：“天亮了，好回家，再耽擱，路就不好走了。”

天還沒亮啊？還黑漆漆地呢。

爺爺衝我使眼色，我一個激靈，就拿起火柴盒。因為太緊張，一個哆嗦，全都灑了。爺爺衝我揮手，我趕緊抓著，連續擦了三根，總算把蠟燭點了。

燭火幽幽，發出慘淡的綠光。

“鏡子，”爺爺努著嘴型。

我把鏡子舉起來，放在蠟燭後。

鏡子裡變亮了，就跟藏著另外一個世界。

能騙過去嗎？

我盯著鏡子瞧，從屋裡魚貫走出四個黑影，渾身都是血，肚皮裡空蕩蕩地。難怪他們這麼餓，居然連心肝脾肺都被挖了。

走到鏡子跟前，就不動了。

因為被光晃花了眼睛，就只能在原地打轉。

還差一個。

穿紅衣服的小男孩扒著門，一副不願意走的樣子。爺爺拿起個雞毛撣子，故意往門口一丟，發出很大的響聲。

“哎呦，誰家的大公雞跑出來了？”

小男孩嚇了一跳，趕緊跑出來。

“到了陽關路，快回頭呦。”爺爺又唱了聲。

這些東西被鏡子迷了眼，轉了個圈，又朝屋裡走過去。我心裡著急，不是要送走嗎？怎麼又轉了回去？

爺爺把雞毛撣子放在門檻上，他們不敢進。只好拐個彎，迎頭就是吊在樑上的破鞋，這麼悶頭撞上去，一個接一個沒了影兒。

“好了。”爺爺這才鬆了口氣。

我嗤嗤地喘氣，已經站不起來了。爺爺往我褲襠一摸，說：“好小子，是胡家的種，沒有被嚇尿褲子。”我臉一紅，急忙問爺爺那些東西去哪兒了？

爺爺拿著破鞋給我看，跟泡了水一樣溼噠噠地。

他把破鞋拿下來，丟進了雞窩裡頭。

老話說，鬼怕雞啄狗咬，丟到這裡頭，就跟把人送進牢房一樣。

“爺爺，你把劉麻子給殺了？”我提心吊膽地問道。

爺爺搖搖頭，說劉麻子已經躲起來了。

那人頭呢？

“你好好看看，是不是腦袋？”

爺爺把那一炷香拔下來，提著油燈過來。

我揉著眼睛，驚奇地發現，剛才還是個人頭，這會兒怎麼變成了一個老鼠腦袋？

“這叫鬼遮眼。”

“你還記得我們殺的那個大老鼠，劉麻子用自己的血餵它，老鼠身上有他的味兒。幾個鬼是把老鼠頭當做人頭，才會放過咱們。”

爺爺嘆了口氣，說，“只是可憐呦，一家子都被害沒了。”

一家子？

到了天亮，我才明白爺爺的意思。

村裡傳來了噩耗。

劉二壯一家子都死光了。

花二死了沒人管，但劉二壯一家子五口人，一夜就死光了，那就是大事了。聽說被發現時，屍體都臭了。只有劉二壯因為夜裡在村長家打牌，才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