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棺

第44章 媽媽心裡的“帳”

兒子放出的錄影,更是嚇得兒媳帶著孫子回孃家住了。

為了錄影清楚,客廳裡開了個小檯燈。

晚上客廳表指到一點多時,一個身影顫顫巍巍從鏡頭前走過。

全家人都嚇一跳,那走路的姿態那駝著背的模樣,活脫脫就是已經火化的男人老孃。

光線只能看個人的大概剪影,那人走到門邊開門時回了下頭。

開門的就是老頭本人!

門沒鎖,虛掩上。

過了不多時,男人拿著碗,還是那副走不穩的樣子,駝著背顫巍巍進了廚房。

碗,就是這麼回來的。

看完錄影後,男人嚇得出了一身汗。

他說老太太以前就只喜歡小兒子,不待見自己。

供著小兒子到國外上學,現在小兒子住著大房子,事業有成,自己只能在家帶孫子,伺候一家老小。

沒想到自己伺候一場,還落個被老孃記恨。

他唏噓感慨一通人生不公,說陰陽不同路,人鬼不同屋。

老這麼下去,陰鬼占房,自己和老伴身體肯定都要壞的。

男人不知道聽誰說雞血可以驅邪就準備了一袋雞血。

特意將小孫子接回來。

說是小孩眼淨,看得見“鬼”。

又一次小孫子和看不見的“太太”玩“盪鞦韆“。

他將一袋雞血一下潑向小男孩指著的地方。

他親耳聽到一聲嘶啞的慘叫。

全家人都以為這事結束了。

然而,不知是他潑偏了還是怎麼回事。

老太太沒被驅走,鬧鬼的事愈演愈烈。

潑過雞血後第一個早晨,家裡冰箱門大開著,裡面所有吃的喝的,冷藏冷凍全部被扔在地上。

生雞,生肉,雞蛋,擾和成一團。

飯從來不能剩,只要有剩飯,哪怕人出去一小會兒,回來就壞了。

男人講述這段時心疼得直哆嗦,臉都抽抽了。

當晚,所有人都入睡了。

老頭睡得最淺,兒子兒媳上了一天班都睡的沉。

半夜他聽到咿咿呀呀唱戲聲,起來檢視。

客廳裡黑著,電視螢幕裡的人影閃爍,明明放的是電視劇,傳出的卻是母親生前最愛看的越劇。

熒光幽幽地照著空蕩蕩的沙發。

依稀看有個頭髮稀少的老太太,手扶著柺杖取精匯神看著電視。

眼一眨這景像不見了。

電視開始發出嘈雜的聲音,不停在各個頻道之間來回切換。

男人過去關電視發現電視的待機本來就開著。

直到撥了電源,電視才安靜下來。

本來人鬼之爭只是這些生活小事,直到小兒子來家裡拿骨灰盒,兩人大打出手後,矛盾再次升級。

小兒子是這男人的兄弟,男人兒子應該管他叫叔叔。

可是他來了之後,男人一家都不理睬他。

他提出要帶走骨灰盒,男人死活不樂意。

他說小兒子沒有孝敬過母親,不能帶走母親骨灰盒,也沒資格供奉母親。

由於來騷擾他多次,這次小兒子有點激動,伸手就拿。

兩人搶奪時導致骨灰盒掉在地上,骨灰灑了一地。

這是對亡者極大的不尊重,兩人都愣了。

就在男人要翻臉時,四分五裂的盒子下露出一角暗紅色。

男人拉出來一看,竟然是一張存摺,裡面存著三十萬塊錢。

他又喜又怒,存摺裡有張白紙,是老太太留下的。

上面寫的意思就是把存摺給小兒子。

講到這裡時,這男人的模樣給我留下極深的印像。

本來就醜的臉,看起來嘴歪眼斜。

樣子好像要中風,嚇了我一跳。

他激動得揮舞著雙手對米蘭吼叫起來。

“你說,這老太太怎麼這麼糊塗,病了一年,可是我出的醫藥費我照顧的她呀。“

“我就是感覺她太偏心了,我弟弟現在是科學院院士,有名有錢,媽怎麼能這樣待我!!“

米蘭剛想說什麼,他突然冷靜下來,出了口長氣。

眉眼又變得和善起來。

後來骨灰盒弟弟沒能拿走,存摺也放在老大家。

他拿了母親的死亡證明去銀行,想把錢取出來後和弟弟平分。

雖然弟弟一直在國外,沒盡過贍養母親的義務。

但總歸是親兄弟,錢還是要給他一半的。

到了銀行卻被告知這張存摺是無效的,銀行系統裡跟本沒有這個摺子的資訊。

老大堅信自己的母親沒有能力對存摺造假,在銀行大鬧一通。

直到對方叫保安把他趕出去,還威脅他說,再鬧就要報警處理。

他才悻悻而歸。

那張摺子扔在抽屜裡,隔了一天不翼而飛。

由於摺子是廢的,他沒在意。

這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裡自己母親指著他鼻子大罵,問他為什麼搶弟弟的存摺。

他不服氣在夢裡和老孃爭吵起來。

老孃駐著柺杖轉頭就走,他追出去,只見母親進了兒子的房間。

緊接著孫子的哭聲傳了出來。

他從夢裡驚醒聽到兒子媳婦在屋裡牢騷,說小孩子大半夜的吵人睡不成。

他把孫子抱到自己房間,孩子哭得直翻白眼。

他和老伴心疼孫子,讓兒子在家睡,兩人抱著孫子去醫院。

一出門,小傢伙就停止哭泣,在懷裡掛著眼淚睡著了。

只要進門,就照死裡哭,哭得直蹬腿,快抽過去。

男人想起來上次藉著水龍頭的反光看到了老孃,就抱著孫子來到廚房。

從不鏽鋼水龍頭的反光裡——

只看到一個兇惡的老太太在用自己的柺杖頭戳小孫子的腦袋,邊戳邊罵。

“罵的什麼?“米蘭找個話縫追問。

男人搖頭,說沒聽到,看那表情就是在罵人。

米蘭連連點頭。

講到這裡男人就打住了。

“你們願意去幫我解決這件事嗎?“

“你先交五千訂金,留下我需要的資料。你若中間停止委託這五千塊是不退的。“米蘭笑眯眯地說。

“這麼多?少點吧,我是普通人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可咱們家裡鬧鬼也得管不是?“

他在說服,米蘭只有一個表情,臉上掛著笑,不動也不說話。

男人嘮叨夠了,沒辦法先刷了五千,刷卡時仍然沒看到韓墨,自顧自地說,“你們對面那家才黑心呢,怪不得門口放著黑棺材。“

“哦?“

“他要五萬,一把手付,想錢想瘋了吧,去搶多好。“

男人刷了卡,米蘭又問了他幾個問題,讓他留了幾個電話,就放他走了。

韓墨問米蘭,“你真要接?我收五萬不是黑他,是我跟本不願意管。“

“你不知道麼,我們紅官就愛管閒事。“米蘭眨了下右眼,韓墨沒反映,孟輕舟得呆了。

整個過程,韓佩佩都低著頭,既不看我,也不和芸兒挑釁的目光對接。

直到快離開,她走在我身後,快速小聲對我說,“方玉碩,王朋的半魂投胎的話,魂不全會投成傻子。“

“那個被治病的男孩子也會再次生病,離開人世,兩個人的一生就被毀掉了。“

她說完就快速走開,回到父親身邊。

我明白她的意思,拿走王朋的魂給了那個男孩子,對兩人都好。

我沒有詞彙去辯駁,但仍然感覺就因為有這個能力就隨意改變,剝奪別人的人生總歸是不對的。

如果紅棺可以將王朋的魂養好呢?如果王朋來世只是身體上的殘缺呢。

只有能活,就有無限可能和希望。

韓墨走了,我們回到屋裡再聊會,米蘭問我和芸兒,“願意跟著姐姐做這件案子嗎?“

“這個案子不是把老太太趕走就行了嗎?”

那個人不是說得清清楚楚,老太太是自己照顧的,病床前也是他在盡孝。

這種莫名其妙偏心的老人,我親眼看到過。

明明住在大兒子家,偏要把大兒子家的東西偷偷給小兒子。

還給小兒子家帶孫子,不管大兒子家的娃。

最後病倒了,小兒子跟本不理,大兒媳婦也不樂意管。

自己倒在老屋裡,想吃口熱飯都要鄰居送。

這種腦袋不清楚,拎不清關係,分不清好壞的老年人太多了。

偏心偏到天邊兒去,最後還是自己倒黴。

這就是“因果。”

“嘿嘿,咱們先打幾個電話。”

米蘭留了那男人弟弟的電話,電話接通,竟然是打到中國科學院。

原來這個弟弟真的是個牛人。

米蘭禮貌地道明,自己受弟弟委託處理兩人和老人之間的矛盾。

想去拜訪這位科學家,電話裡傳出一個超級好聽的聲音。

低音,儒雅,溫和……

“什麼時候來我都有時間,看你的時間吧,如果哥哥只是想要我媽的東西,不管什麼都給他好了。”

“我只是想取走我媽的骨灰,我哥說的對,我不孝,活著沒伺候過一天,死了想盡個孝,希望他能成全。”

米蘭看了看我,掛了電話。

“他自己都承認了。”

“別急。”

她開車帶我們來到科學院,弟弟是個兩鬢掛霜的四十多歲男人。

風度翩翩。

米蘭問了他幾個問題。

上學的學費誰出的。

他自己打工賺錢,加上拿獎學金,支撐下來。

母親病了他辭了國外的工作回了國,但已經來不及。

的確是哥哥在病床前伺候了一年。

所有遺產都願意給哥哥,自己什麼也不要。

他說話時語速平穩緩和,但眼睛裡一片灰暗,好像對什麼都沒有興趣。

米蘭向他道了謝,他問,“如果能調解我和哥哥之間的矛盾,讓我取走母親的骨灰,在我能做到的範圍內,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他回辦公室去了,我們準備離開時,一個年輕男人經過我們跑出大門。

等我們出去,他叫住了米蘭。

“喂,剛才你們來找我老師,我從樓上看到的,能不能問問是什麼事?”

“家事。”米蘭簡短地回答。

“家事啊,那我倒知道不少呢。”他點上根菸,接著說,“老師不愛說家事,不過我得說說。”

米蘭做了個洗耳恭聽的動作。

“老師雖然沒在家裡呆過,但我得說一句,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媽媽太偏心啦。”

“我們已經知道了。當媽的都會偏疼小兒子一點。”米蘭為院士解釋。

那青年一張嘴,煙掉在地上,突然笑了起來。

笑得肚子都疼了,他很不禮貌地指著米蘭,“你,你這種洞察力還做這種工作,不合適吧。”

米蘭突然變了張臉,很兇地盯著他,那眼神像老虎要撲食似的。

“不好意思啊,我這人嘴賤。”他從地上撿起還燃著的煙抽了一口。

“我的老師,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孝順,理性,耐心。”他一掃臉上的神態,很正式地說。

“哦?”

“我在國外就跟著老師了,是因為老師我才願意回國的。”

他停下來,好像在等我們的評論,米蘭只是等著他接著說。

“在國外時,老師薪水並不高,不過從上學開始,他每個月都會寄錢給家裡,指明錢的用途是給自己母親的營養費,讓她吃好點。”

“那時一個月能寄個二百三百美元吧。那可是老師兼職賺的錢。”

“工作後,寄錢也沒有停過。老師一直租房住,也就是回國後,院裡分的房子,他才有了自己的家。”

青年笑了笑,“他到現在也沒有結婚,如果搞簡直研都像他這麼慘,我都想辭職了。”

“這些年,他寄回去的營養費足夠他哥哥在國內過上小康生活了。”

“的確,我老師在母親生病時,無法回來照顧,可是,住院費他可是一直往家寄著的。”

青年說完,將菸屁股扔地上,踩滅。

“他把家看得很重,如果你能讓他們兄弟兩人和好,那就圓了他的心願了。”

米蘭看了看我和芸兒,“現在你們相信誰?”

我倆都不吭聲。

她帶我們去醫院,路上說,“想做好個壓官,就得靠自己做出正確判斷。”

“如果按哥哥說的,他媽跟本是個惡老太婆,趕走,收了都不過份,光是她搞小孩子這件事就不能容忍。”

“可是,你深挖呢,裡面的事情不簡單。”

“所以,誰也不能信,得相信自己,每個人看事情都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

“剛才那個年輕男人在撒謊嗎?”

米蘭搖頭,“有些人是故意說謊,有些人則是隻看到自己想看的。我相信剛才那男人對老師的尊重和愛。”

我們到了醫院,她找到護士站的護士,打聽這位老太太的情況。

那護士好像對這老太太印像特別深,一說就想起來了。

“那一家,真是奇葩。”那護士臉上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笑。

“從老太太到兒子,摳門摳得……”

“他們不是住了一年院嗎?”

“是住了一年,賴在醫院不走啊,又不肯用藥,每次都是出狀況了要搶救才掏錢搶救。”

“他家一吃飯,整個病房的人都呆不住,不吃道做的什麼,豬食都比那個好聞。”

“再說洗澡,我就沒見過那個兒子給老太太洗過澡,頭髮指甲都髒死了,老太太快不行了,還是我們護士給她洗了頭。”

“那傢伙,一盆盆黑水往外倒。”

“老太太也不說什麼,兒子怎麼對她她都沒有意見。我私下問過她,給她上上藥吧,她搖頭不說話,我看她那時候心就死了。”

“我要生個兒子這麼對我,我早早就掐死他。”

“可她兒子也在醫院伺候她一年啊。”

“這種伺候,比護工都容易,來了就坐在床邊看電視。也不問問病人喝水不喝,陪著聊聊天,買點東西。我沒見過他給自己娘買過一包牛奶,一塊麵包。”

“最後老太太在我們給她洗過頭髮的那天離世,我記得清楚。“

小護士眼圈有點紅,“好可憐,乾瘦,大約只有六十斤,頭依在床邊,長長的辮子垂在床邊,快拖到地上,還滴著水。“

“他們直接拉走,第二天來辦手續時人就火化過了,那男人抱著骨灰盒來辦的手續。”

一路上,米蘭一直不說話,我也沉默著。

“不太對。“我和米蘭幾乎同時開口。

“你先說。“米蘭說。

“邏輯不通。“

“老太太變成鬼這麼兇,那以前應該也很兇,為什麼大兒子在醫院那樣對她,她一句話也不說,按她的性格早就應該罵人了。“

“小兒子說是不孝,可是為人謙和,一臉後悔,不像那種置父母不顧的人。而且他一直有出錢,為什麼在醫院裡,老太太和哥哥都不願意做治療?“

“老太太是個極摳門的人,這種人就算是對大兒子有意見,也不會把兒子家的東西都糟蹋掉。不合她個性。“

“總之,這一家人說的話都和事實對不上。“

“棒。“米蘭讚道,“不愧是數學好的學霸。”

“米蘭姐。”我責怪地叫她一聲,“別說成績的事。”

“敢不敢和姐跑次長途,也不是特別長啦。”

結果,她一言不合就帶著我們回了老太太的老家,豫北一個小村子。

老宅子已經賣了,買下老宅的是老太太拐了幾百圈的親戚。

說起老太太,那個親戚停不下來。

這老太太早早就守寡,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

她人不錯生了兩個男娃,又懷上個丫頭。

都快生了,丈夫出事死了。

她去做了引產,引掉了丫頭。

聽說引下來已經活了,就這麼不要了。

村鎮醫院這樣的例子太多了,醫生跟本顧不上管。

當時是冬天,她把丫頭留在醫院,也不管大夫怎麼處置自己的骨肉,冒著風寒回家。

老大學習不好,老小腦瓜子好使。

她對老大家的確比對老小好,給老大張羅媳婦,蓋房子,帶孫子。

所有力氣都使老大身上了。

後來一家子賣了房,進城去了。

老小出國上學,學費怎麼出的就不知道了。

大兒子也算在城裡做小本生意扎住腳。

老太太厲害不厲害?怎麼說呢?一個女人獨自帶倆娃,不悍點,過不下去啊。

家裡家外一個人,都是逼的。

就在我們開車回家時,老大打來電話,破口大罵。

說自己花了錢,讓我們驅鬼,我們卻到處調查他。

家裡都讓鬼叨擾得不成樣子了,我們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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