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陳諾和金球獎的導演組的第一次會議。陳諾將和導演們一起商定本屆頒獎典禮的整體風格和視覺基調。定下這一點之後,接下來,編劇組、美術組和音樂總監才能開始工作,整個典禮的創意流程才能正式運轉起來。
最終,在這次會面中,陳諾方與金球獎導演組的溝通非常順利。
不僅是因為這裡沒有像奧斯卡那樣,夾雜著一些不識趣的圈內二代混在創意層摻和意見,更是因為金球獎和奧斯卡在舉辦方式上,有著本質的不同。
奧斯卡的舉辦地是柯達劇院,論佔地面積、座位容量、舞臺規模,金球獎都難以與之相提並論。
金球獎自1961年以來,便一直固定在比弗利希爾頓酒店的國際宴會廳中舉辦,採取的是“宴會+頒獎”的形式。舞臺,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領獎臺,寬度只有十米左右,深度大概五米。相比奧斯卡那種能夠容納大合唱、集體舞臺劇的規格,這裡更像是一個“臨時搭建的發言臺”,算上佈景,領獎嘉賓多上去幾個人的話,轉身估計都有困難。
於是,在金球獎這個典禮上,主持人承擔了幾乎全部的“表演性”任務,是晚會真正的核心與靈魂。整場典禮究竟是成功還是失敗,全都取決於主持人的表現。
不會有嘉賓演出,也不會有什麼舞蹈表演,2個多小時裡的唯一節目,就是主持人如何在舞臺上的一舉一動,一言一句。
整場會議開的是無比順利。
畢竟,現在整個美國上下都覺得——上次奧斯卡的成功裡,他佔了絕大部分的功勞。那些讓人眼前一亮的創意,據說都是出自他本人之手。這種風評在圈內早已流傳開來,足以讓全國範圍內的晚會導演、編劇、單口喜劇演員們無不歎服。
說到底,這也是菲利普·加布裡埃爾邀請他的關鍵原因。
如此一來,還說什麼呢?
金球獎這邊的導演、編劇們,自然是唯他馬首是瞻。
不過話雖如此,討論來討論去,陳諾卻總覺得,結果並不是他想要的。兩三個小時過去,唯一讓他覺得還算有點收穫的,恐怕只是拿到了一個主編劇的聯絡方式,方便日後直接溝通。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格外慶幸——艾莉森從加拿大趕了過來。要不然,他身邊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他估計到最後只能影片連線。否則他跟誰聊?古麗娜扎嗎?他雖然叫對方出主意,可也沒有報任何指望,這麼多天了,女孩也沒跟他說過什麼。令狐就更不可能的。
離開金球獎的辦公樓,陳諾上了一輛貼著厚厚黑膜的埃爾法。這車是他特地加價買的現車。昨天才去車行提回來。
原因很簡單:聖誕節之後,他家門口的警察撤走了,而那個偷水泥板的賊至今沒抓到。他心裡實在不踏實,便想弄一輛空間大、便於躲閃的車。畢竟要真有人搞事,埃爾法這種體型,最起碼能讓他在座椅間輾轉騰挪一番——不像普通轎車,一槍過來,連躲的地方都沒有。
車子啟動,他第一時間問道:“艾莉森,你怎麼看?”
艾莉森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問,看著他認真地說:“我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但是……我在會上看你那樣子,你明顯有別的想法。所以,其實我更的意見。”
陳諾摸了摸鼻子,說:“我的想法就是很無趣。你不覺得嗎?在希爾頓的那種鄉村舞臺上,說幾句不溫不火的笑話,你有沒有覺得特別沒有意思?”
艾莉森皺起了眉頭,彷彿陷入了思索。
陳諾一臉認真等他回話。
但是,他這話其實一半真,一半假。
真的是——作為一個朝三暮四的渣男,他骨子裡就喜歡新鮮感。會上那些人不斷提議讓他延續去年奧斯卡的風格,他確實下意識抗拒。
假的是——即便他想重複,他也重複不出來。
那些人都以為他的語言風格就是那樣子,幽默、自然。但他們哪裡知道,他去年那些段子,有不少都是改編抄襲的。來源嘛,就是艾倫·德傑尼勒斯那一屆奧斯卡——太經典了,他看了幾十遍,把能用的都挑出來加工了下。
除了那屆,他其實對其他頒獎典禮根本沒研究過。現在要再去找一個人抄,他還真找不著。
至於他自己的語言風格?
完全不是艾倫那種人畜無害的調侃。他真正擅長的,是去年奧斯卡直播中那種面對面的,跟寡姐和哈維開的玩笑,有點殺人誅心的那感覺。
說起來,這風格也是事出有因。
他上輩子本來就是大衛·查佩爾在2020年重回喜劇界後的死忠粉。
瑞奇·熱維斯去年因為毒舌而被大眾和嘉賓批評,說他說話太難聽。
那些人要是聽過大衛·查佩爾2020年後在奈飛單口喜劇專輯說的那些段子,就知道什麼叫真難聽。
種族、性別、跨性別、殘障、好萊塢、明星、宗教,全是拿來調侃開涮的物件,以“刺痛感”打破認知慣性,把“冒犯的藝術”的核心魅力體現的淋漓盡致。
一場聽下來,你都懷疑他為什麼沒有被觀眾砍死。
這個問題赫然也是艾莉森想問的。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像瑞奇·熱維斯那樣?你就不怕上臺被人揍?”艾莉森微微的跳了一下嘴角,“事實上,我前幾天在加拿大,還在跟我的女兒開玩笑,說你準備的笑話是不適合她看,結果我沒想到你真的要這麼做。不好意思,陳,我不得不阻止你。”
“哦?為什麼?”
艾莉森很認真地看著他說道:“因為這和你的形象不一致。”
“我們需要的,是一個立體的大眾形象。這個形象可以有多面,可以幽默,可以聰明,可以謙虛,也可驕傲……但是,不應該有讓人感到不適的一面。你懂嗎?我們不能讓觀眾一想到你,就像瑞奇·熱維斯那樣,腦子裡浮現出一些負面的、讓人皺眉的畫面。那樣一來,不僅會嚇走贊助商,少了很多商機,還違背了我們一開始主持金球獎的初衷。”
好吧,艾莉森說得絕對沒錯,事實上,陳諾也不想像戴夫·查佩爾那樣,爽是爽了,結果被彩虹群體恨之入骨,走哪都要帶一堆保鏢。
更別說,他那頂女權主義的帽子,如今戴得穩穩的,就跟小李子的環保鬥士形象一樣牢靠。
前兩天聖誕節的時候,他還特意去參加了一個女權組織舉辦的聖誕慈善晚宴。這個組織正是用當年他那一句“me too”創立的。那場晚宴上,他捐了整整10萬美元,用來幫助在職場遭遇性騷擾的女性獲取法律援助。
這件事還上了《洛杉磯時報》,撰稿記者對他的良知與抗癌大讚特贊。可以說,他現在的公眾形象好得一塌糊塗,簡直像是新時代的“好萊塢男德代表”。
他要是真瘋了才會用一些性別笑話毀掉這一切——畢竟光捐款就10萬,後續公關買通告又花了5萬,15萬美元丟水裡,他心疼。
那麼,應該怎麼辦呢?
正當艾莉森說完,他感覺有點苦惱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後座上傳來:“我覺得不會啊。”
艾莉森和陳諾都回頭望去,只見古麗娜扎坐在最後排,一臉認真的看著艾莉森,說道:“艾莉森,你覺得老闆說笑話跟瑞奇·熱維斯一樣嗎?我不覺得耶。”
“哦?那你覺得哪裡不一樣?”艾莉森問道。
古麗娜扎心裡回想起這些天,每天早上她游泳的時候,男人都會坐在屋簷下的太陽椅上吃早飯。
說是吃早飯,她又不是傻子瞎子。她穿著比基尼游泳的時候,總是會感覺到有一股是現在她的身上逡巡。
實話說,要是換個人,她早就翻臉了。妥妥的職場性騷擾啊這是。
但換做陳老闆……每次當她有點想要提醒一下對方,別太過分的時候,走到對方面前,看著那一張臉以及臉上帶著的笑,每一次都會突然覺得壓根兒沒什麼。
所以這個時候她猶豫了一下,就有些肯定的說道:“長得不一樣。如果到時候老闆笑話講得太過分了,我覺得……只要老闆笑一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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