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威爾的震撼周圍沒人能懂。
甚至顯得有些孤獨。
湯姆離的很近。
雖然也聽過許多大師的作品，不過，圖一樂的湯姆，也只是隱約感覺，李燦和自己見過的其他演奏家似乎有些不同。
“.”
簡單的試了試琴。
李燦便開始演奏樂曲。
只是沒有完全演奏，感覺差不多便停了手。
抬頭看向湯姆，點了點頭，示意沒什麼問題。
湯姆有些可惜。
正好聽呢，突然停了。
倒是沒說什麼，和李燦繼續客氣幾聲後，便送李燦離開白房子。
待再次回來後，湯姆愕然發現，拉威爾還在發呆。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麼？”
“.唉，他太強了。”
“確實，真的很好聽，可惜只彈了一半。”
湯姆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
拉威爾抬頭看了一眼湯姆，複雜的眼神下，欲言又止。
說不明白，這人根本無法理解的。
湯姆只是覺得好聽，卻看不到真正令業內人士心態爆炸的重點。
將每一個音符的細節都控制到極致，這樣的技術拉威爾沒見過幾次，即使是古典鋼琴業內的頂級大師，也沒見幾個能將控制力做到如此離譜的程度。
“對於彈鋼琴的人來說，若是12歲以後還存在技巧瓶頸，那麼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若是突破技巧瓶頸，達到技術瓶頸與表達瓶頸，將會是跨越演奏家的第一步。”
拉威爾嘆了口氣。
眼神深遠，自顧自的開了口。
“可縱使跨越過這些瓶頸也只是一個開始，達到演奏家的水準，想要真正做到大師的水準，需要將這些融會貫通，可到了大師，仍然會存在瓶頸。”
湯姆一愣，看向拉威爾。
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總感覺.拉威爾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世界，那是隻有職業鋼琴家才能看到的世界。
“鋼琴家們會返璞歸真，將磨鍊到如臂指使的技巧，結合深刻的情感表達，打磨每一層細節。”
“將鋼琴從強弱，長短，連斷，顆粒感與黏滯感的色彩變化，和聲細節的層次變化，交響表達，意境，文化，無數的瓶頸阻礙著大師級的鋼琴家，只需要在某一方面突破瓶頸，就將會使作品表達進一步提升，這些構成了一名演奏家的獨特風格，甚至可以延伸出嶄新而具體的新表演理論。”
待說到這裡。
拉威爾的語氣中甚至出現了一絲自嘲。
這樣的語氣，聽的湯姆是一愣一愣的。
到了大師級，瓶頸反而會更多，這讓湯姆感覺有些難以置信。
但卻能理解一二。
任何行業到了最後似乎都大差不差，一點點的差距如隔天塹。
“但可笑的是，達到這樣的水準，能遇到這些瓶頸，沒有二三十年的苦練是很難的，有了苦練，遇到瓶頸後，卻會發現，自己失去了二三十歲的身體機能。”
“鋼琴家們只能靠著情感表達與作品解讀的進步去不斷的彌補機能的流失。”
說到這裡。
湯姆恍然。
樂器演奏一直都是這樣的。
隨著年齡的上升，閱歷，表達能力，解讀能力，情感張力，都會不斷的進步。
但作品真的可以越來越強嗎？
顯然未必，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身體機能在下降，身體黃金時期信手拈來的狂野技巧，年齡一大，甚至很可能力不從心。
“原來如此，原來大師們還有這樣的困擾。”
湯姆瞭然的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在機能緩慢退步的同時，如果還想整體進步，就必須要在表達，情感，閱歷，解讀上進步的更快，才能彌補身體機能的變弱？”
“是的。”
拉威爾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這一層層的瓶頸，便是鋼琴從業者與高階演奏家的區別，而克服身體機能衰退，則是演奏大師與巨匠的區別。
大師很多，被稱得上是巨匠的很少。
拉威爾是爵士鋼琴的巨匠，還算是鑽了空子，相較於古典鋼琴來說，爵士鋼琴更加側重於節奏與律動的靈性，靈性這個東西，可以很好掩蓋身體機能的退步，而旋律對位與所謂的“感覺”，更多源自於對爵士搖擺感的深層理解。
“能在身體機能的巔峰期突破細節瓶頸，超越大師的層次，放到現代，我只從一個人身上見到過。”
聽到拉威爾這麼說。
湯姆好奇的問詢起來。
“誰？李燦嗎？”
“不，是謝浪！”
“謝浪？”
湯姆怔住了。
這個回答有些意外，但還不會那麼意外。
若非李燦的獨特性，事實上，原本打算邀請的夏國音樂家就是謝浪，只不過，經過考量，兩人之間似乎有些重合，便邀請了更有重量的李燦。
可萬萬沒想到，拉威爾居然會給出這樣的評價。
李燦平時鋼琴演奏並不多，這也導致湯姆的認知出現了偏差。
“謝浪是極其極其少見的能在機能巔峰期便達到這一層次的人，說他是鋼琴界第一人都不為過，但李燦.”
拉威爾沉默片刻，忍不住開口道。
“李燦他簡直就是超人。”
“.為什麼？”
“因為他他嗎的不是正常人類，不是正常人類你懂嗎？”
莫名其妙的，拉威爾心態崩了。
開始變的情緒化起來。
“身體機能我就不說了，技巧這方面他說他是第二都沒人敢說是第一，完完全全的怪物，細節的掌控力根本沒有瓶頸。”
“作品的解讀？他他嗎不玩解讀的，更何況，就算是自己的作品，他每一次的解讀與編排都完全不同，美學表達更是花樣百出，我看不到他想象力的極限。”
“情感與色彩的表達？這就又要回到極致的控制力了，你或許不知道，他只是彈了幾個音，我就意識到，他的境界是我難以想象的。”
拉威爾面紅耳赤。
不斷的試圖解釋。
就沒見過能將色彩表達凸顯到這麼明顯的貴物。
弱音，極弱的同時還清晰，甚至是快速輪指，顆粒感都給你拉滿，但偏偏，能弱音弱到極限。
這對踏板的掌控，觸鍵按鍵的力度，都有著極其苛刻的要求。
彈過鋼琴才知道弱音到底有多難，更知道弱音中暗含著巨大的深淵。
弱音。
彷彿是一個有底的深淵。
必須要無比接近這個底，但卻不可觸碰，更不能超過，不然，那就不叫弱音了，那是沒聲。
每一位鋼琴家都試圖接近那深淵的極限，但由於力道掌控實在太苛刻，只能不停的進行切分深入，能深入多少就深入多少，畢竟，一個不小心，就會超出這個深淵的極限，讓弱音變的不清晰，甚至沒聲。“謝浪的色彩表達也十分誇張，但謝浪的技巧是增強強音的音量輸出，以此凸顯弱音的存在，但李燦可怕就可怕在，弱音表達更細膩的同時，他他嗎強音恐怕要比謝浪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