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金龍大喊,用盡全力推了她一下,她便下意識的往前方跑去,但曹金龍比她的奔跑退得更快,少年抓著他逼近過來,拳頭打在他的臉上,之後伸手接住了一名武者遠遠射來的箭矢,握著那箭矢已經一下一下的往曹金龍的頭、臉、肩膀、胸口上扎,曹金龍伸手遮擋,每一次的紮下、拔起,都帶起大蓬的血肉。
陳霜燃才跑了三步,曹金龍已經越過了她,在院子裡倒地翻滾,而脖子上的繩索猛然收緊,少年拽著繩子,將她拖了回去。
“你不能走。”
窒息感湧上來,陳霜燃用完好的單手手指試圖摳開繩索,當然並沒有太大的意義,視野的前方,被招來的高手們在前方屋簷下躲避,有的人嘗試朝這邊扔過來東西,只有曹金龍,從血泊裡爬起,繼續朝這邊衝來,少年的身體拽著繩子,藉著樹幹躍了上去,又落下時,已經藉由樹枝將陳霜燃吊了起來。
曹金龍奮起全力,擲出地上撿起的一柄鋼刀。
刀鋒呼嘯,斬斷了繩索,陳霜燃便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
痛苦與窒息的感覺圍繞著她,她說不出話來,只是視野那邊,曹金龍還在過來,一名護衛也從與岳雲的廝殺裡衝過來。但這邊的少年又走過去了,三道身影衝撞在一起,之後是滲人的鮮血翻飛。
院落的另一邊,岳雲手中鏈錘飛舞,已經砸翻了不少人,隨後,再度朝院子旁的屋簷下扔出手榴彈。
轟然的聲響。
這邊,被濺得渾身是血的少年走了回來:“這麼調皮。”他道。
隨後將艱難翻身,想要逃跑的陳霜燃又從地上拽起來,開始接好斷裂繩索的兩頭。
陳霜燃在痛苦中哭泣,有那麼一刻,她將目光望向了少年,在窒息中想要求饒,但少年看了她一眼,一個頭槌嘭的撞了上來,撞碎了她的鼻子。
繩索接好了。
寧忌拽住另一頭,將對方的身體往上拖,他找了旁邊的一處矮樹,將繩子繫上。曹金龍從血泊中爬過來了,他嘗試解救被吊起來的少女,但最後只是直起身,抱住了她的腿,吶喊中卻也不敢用力。
“你想要?”
寧忌便走過去,揮起一刀,替他將那條腿砍斷了。
曹金龍抱著那條腿坐到地上,血液與裙子裡的其它東西都落到他的身上。他愣了片刻,眼中閃過巨大的仇恨,張開了嘴,想要大喊、想要衝上來,寧忌扔開長刀,一拳呼嘯的打在了他的臉上,曹金龍便飛滾出去,整個口鼻全都碎了。
周圍還有幾名對陳家忠肝義膽的護衛似乎想要撲上來,但也是雷聲大雨點小的狀態了。大部分的綠林人士都已經開始逃散,密偵司的人手從幾個方向突入進來,院落外圍,飛散的信鴿被悉數射落。
“……走了。”
寧忌朝著岳雲喊。
岳雲同樣渾身是血,他殺得起性,回頭看了看被吊在樹上的陳霜燃:“這就算了?”
“算了,便宜她了。”
寧忌擺了擺手。
隨後道:“我想看看她們背後的王八蛋到底是誰。”
……
皇城附近的騷亂自然有人善後。
藉由城內的傳訊體系,寧忌與岳雲收到了方位,騎著馬穿過城市,朝福州西面的城門過去,出門不遠,他們趕上了還在半途的成舟海,而視野遠處的天空下,傳來了一陣陣的轟鳴聲。
“大炮?”寧忌對這聲音熟悉。
“孫藥——也就是綠林傳聞的藥老——麾下的一個莊子,已經圍起來了,懶得麻煩,讓聞人不二試炮破牆。銀瓶也趕在前面,這陣打完,該衝鋒抓人。”
聞人不二的名字寧忌當然也聽過,他得皇帝信任,一直在為對方主理格物院的事宜,這次居然也被調了過來。
或許因為事件開始收網,這次出現在附近計程車兵比哪一次都多,寧忌與岳雲趕到附近時,莊子破了,大量的莊戶都被驅趕出來,集中抓捕和篩選,但亦有士兵過來報告,有人從莊子東側突圍,正藉由水路逃離。
“逃不了的。”
成舟海道。
視野的遠處,亦有船隻、兵馬在圍過來。他對最近的事情謀算已久,並沒有留下太多的縫隙。
有密偵司的人已經開始在被捕的眾人當中篩查首腦,時間過得一陣,一名老叟被人從莊子裡架了過來,成舟海眯著眼睛,騎馬過去,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梅公別來無恙?”他打了個招呼,為了避免寧忌不懂,轉過頭來補充了一句:“這位便是臨安的梅公、吳啟梅,我就是說,臨安城破,鐵彥死了,你們去哪了呢。”
“呵呵呵呵……”見到成舟海,這老人渾身發抖,口中發出顫抖的聲音,但隨後努力地變成笑聲,“哈哈哈哈……老夫……老夫縱橫一世,最後……最後毀於信了一個不知所謂的賤女人……賤東西啊,該下十八層地獄的%$#……”
他破口大罵,寧忌撓了撓頭,與岳雲對望。
不知道為什麼,成舟海竟也在一旁沉默了片刻,隨後嘆了口氣:“湊齊所有的情報後,我也是這麼覺得的……不過你放心……”他回頭看了寧忌一眼,“我估計……她現在已經死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吳啟梅身體發抖,“她死了……死得好啊,哈哈哈哈……她既然已經死了,她想要幹些什麼,你們知道吧……”
“……”成舟海又是一陣沉默,隨後才道,“早兩年,利用福州原本的行宮擴建和翻修皇城,在原本的行宮地下,無意間發現了一條密道,沒有填埋,我朝外頭偷偷放了點訊息,想看看會不會有人自投羅網……訊息放得太隱蔽了,兩年沒人來……我也想不到,她握著的殺手鐧,會是這個……”
他說起這個,站在一旁的寧忌微微愣了愣——他就覺得陳霜燃所在的地方有些熟悉,早幾天他被皇帝師兄接到宮裡玩耍,吃過晚飯後不好光明正大的出來,可不就是從那邊橋洞下的密道跑出來的。
吳啟梅那邊也愣了愣,隨後聲音悽慘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八蛋、賤女人啊……我還以為這訊息有用……這個女人,神經病啊,她為了這件事,恣意施為,設了各種混淆視聽的局,陷害了一堆人,一開始讓大家覺得她胸有成竹,誰知道她做起事來,把所有人都當棄子,一直到樊重死了、吞雲死了,她還狡辯說,死的人越多,朝廷越會覺得事情逼真,肯定是被唬住了……老夫恨哪——如此癲狂自大、沒有人性的草包、賤人!我當初居然救了她,我沒有打死她……有樊重、有吞雲,有那麼多的助力,原本應該成事的,結果被她攪成這樣……”
成舟海靜靜地看著他,這邊,寧忌也沉默下來,目光冰冷如淵。他這才明白這件事情的大致緣由,也大概明白了成舟海先前情緒裡的憤怒所在。
一個不知所謂的女人,為了一個扯淡的目的,在自己神經病思維的推動下,耍了無數的所謂心機。最終在幾個月的時間裡,浪費大量資源,也讓涉事的各方,都感到了痛苦。
從被陷害的鐘二貴,到左行舟,從大量被刺的官員,到陷害岳雲時被撞飛的小女孩,再到各路綠林人、甚至是她自己的手下,都是被這樣的一個自以為是的女人,給捲了進來。也難怪成舟海會覺得晦氣。
老人在哭喊與謾罵中試圖坐在地上,但旁邊計程車兵仍舊抓著他的雙手,不讓他動彈。成舟海聽他罵了一陣,目光冷漠地盯著他。
“……不要裝模作樣了,在臨安收留她的是你,訓練她的也是你,把她派過來做事的依然是你,至於樊重跟吞雲,沒有你的指使,又怎麼會聽她的命令……要抓住你也真是不容易,幾個月以來,我一直在想,已經被打了幾輪的福建各家,怎麼忽然間又蠢蠢欲動起來,什麼費公、艾老,加上孫藥……他們得了什麼許諾,真的還敢強硬起來造反嗎,想不到是你……”
名叫吳啟梅的老人還在地上顫,他的目光復雜,時而變得恐懼,時而慌亂,時而又顯出些許的狠厲與堅決來。
“……但是真的是你嗎?”成舟海道,“臨安未破時,我猜測過你,但臨安城破的訊息已經傳來十日有餘,費公他們居然沒有來賣你,我猜又不止是你……要不要坦白?”
“我……”吳啟梅道,“成舟海……”
“西南那邊,寧毅心慈手軟,我聽說廢了凌遲之刑。但是梅公……在這裡,你一定是凌遲。”
他說出這番話,視野那邊的吳啟梅臉色陡然變得刷白,整個身體也都如用盡了最後力氣一般更為癱軟,老人嘴唇顫抖,想要說點什麼。
成舟海嘆了口氣:“都知根知底,咬舌頭,你也沒有那個決心。”他走向一旁,跟人詢問了用刑人員是否已經抵達的訊息,隨後道:“不肯說,拖下去吧,給我剝了他一層皮。”
吳啟梅便被架著往一旁走去,老人的身上終於有了些力氣,試圖用腳摩擦地面拖延,但隨著那身影被拖得越來越遠,他終於喊了出來:“成舟海——”
“成大人——”又喊一聲時,成舟海才擺了擺手。
“留……留我一條命……”
“你早晚會說的。”
成舟海擺手。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人不願意走,大聲哭喊。
成舟海並不管他,轉過身去。
終於,喊叫聲從那邊傳了過來。
“成舟海……哈哈哈哈哈哈……是西南——”
成舟海、寧忌都蹙了蹙眉。
只聽那老人帶著詭異的哭腔喊道:“是鄒——旭呀——哈哈哈哈哈哈——你們以為,你們逃得掉嗎,以為你們真的破局了嗎……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六月十六,盛夏,臨近傍晚了,太陽依舊顯得熾烈。但這一刻,伴隨著老人時而哭喊時而大笑的聲音,陽光的溫度,終於褪去。
不久之後,他們知道——
颱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