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隆隆衝擊著天地,無盡雨聲連綿成為死寂。
在短暫寂靜後,水銀抬起頭,看了麥明河一眼,忽然一笑:“……你也做了同樣的夢?”
她能推斷出這一點,倒不奇怪:麥明河對她而言分明是個陌生人,可是既認得出水銀,又知道司羅剎;兩人同時出現在油罐車旁,手裡拎著同樣的重型機槍,看起來剛才也都幹了同樣的事。
“是,”
麥明河看了一眼手上的槍,趕緊把它放下了——這要讓別人看見了可怎麼得了?這麼大一個罪證——雨能把指紋衝沒了嗎?
“我在夢裡先變成了司羅剎,後來又變成了你。”麥明河說,“應該是夢中朝皮卡開槍的時候,我——咱們實際上都朝這輛油罐車開了槍。”
或許是暴風雨造成了附近斷電,麥明河哆哆嗦嗦地,才意識到路燈都沒有亮;周圍大樓裡更是一片漆黑。
她模糊記得,在把艾梅粒送上救護車以後,海蘆葦也跟著去醫院了。那後來呢?
自己什麼時候跑到這兒的,又是從哪拿到槍的?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跟她之前在海浪裡看見的夢一定有關係——可是,為什麼要費盡周章地控制住她和水銀,就是為了打翻這輛油罐車嗎?
油罐車翻倒在路邊上,吃進了一棟樓牆壁裡,在黑沉沉雨幕下,猶如一頭倒斃於海底的巨獸;它的血已流乾了,被天地間磅礴無盡的大水帶走了,它躺在水銀身後的黑夜裡,一動不動。
油罐車司機怎麼樣了?它為什麼會成為目標?現在叫救護車的話,自己……自己會怎麼樣?畢竟是她開的槍。
她的疑惑實在太多、太嘈雜,腦子裡都像是在嗡嗡作響。
或許是因為滿心都是雜亂念頭,叫她一時分了神,麥明河是直到幾息之後,才意識到水銀的槍口對準了自己。
“原來如此。”
……司羅剎眼中的水銀,與此刻眼前的水銀,給人印象幾乎毫無關係。
水銀一手持槍,抹掉臉上的雨水,笑著說:“我被夢控制的時候,你也被夢控制了,還就在我的附近。你說是不是太巧了?你要是有個解釋,現在是把它說出來的最好機會。”
她懷疑我?
麥明河一時簡直想苦笑。
對眼下情況,她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沒有答案——更何況,在海浪裡看見一個夢這種話,說出來之後,不就是夢話嗎?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舉起雙手,免得無意間稍微一動,就引來槍彈。
“這個,”
水銀輕輕鬆鬆地晃了兩下手中機槍。那槍又沉又長,剛才麥明河雙手捧久了,肌肉都在發抖;在她手裡,卻像是玩具一樣。“巧了,跟警察裝備是一樣的。”
說到“警察”二字時,她面上肌肉忽然一跌,笑容跟著一起跌落下去,露出漆黑深洞似的眼睛。
“……你跟警察是什麼關係?”
閉上眼睛聽的話,她的語氣幾乎稱得上是輕快開朗。
睜開眼睛去看時,就會發現她明明是人類,卻好像靈魂裡藏有另一種生物,正從她黑洞一樣的眼眶裡,一動不動地往外看。
看著她時,叫人幾乎不知自己是與什麼在對望。
這是司羅剎從未見過,也從不必看見的水銀。
“我……我跟警察沒有任何關係。”麥明河說。
明明是實話,卻因為不知從何處爬上來的幽綠恐懼,說得結結巴巴,彷彿底氣不足一樣。
水銀笑了。
“警察要對市民下手,多的是光明正大,不被追究的手段。”她輕快地說,“他們為什麼要找你這種獵人合作?”
麥明河深吸一口氣,決定冒個險。
“我與他們沒有合作……我與你一樣,也是被拖進這件事裡的。”她低聲說,“你恨警察,是因為剛才的夢嗎?可剛才的夢裡,沒有出現警察。”
“對啊,”黑沉沉的雨夜裡,水銀慢慢露出一道暗白的笑。“……一直就沒有出現警察。”
麥明河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明白了。“……他們是什麼時候到場的?太晚了?”
水銀沉默了幾秒。
“早就到場了。”她的聲音平平的,不再輕快。“周圍恰好有幾個巡邏的。在第一聲槍響之後,音樂廳門外就站著幾個警察了。”
麥明河愣愣地看著她。“但是沒進去?”
“沒進去。”水銀近乎慢條斯理地說,“裡面一片一片死人的時候,他們就一直守在外面,等後援呢。”
暴雨傾注在二人之間,嘩嘩雨聲持續一會兒,她忽然說:“……二十七死,重傷不計其數。她是最先死去的人之一。”
水銀嘆了一口氣,白色呼吸立刻被雨打散了。“……我不自責。”
麥明河安靜一會兒,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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