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司心臟猛地一縮;卻不是因為她的話。
在韓六月的目光下,他頗有幾分艱難地低聲說:“……7分40秒。”
這是他們進入電梯後——或者說,當他們反應過來自己在電梯裡之後,度過的時間。這段期間,按照定義,他們顯然是“無行動”的。
“刪除”的意味是什麼,自然不用說了。
但是二人被困在電梯裡,能有什麼行動?換一個樓層?
從一樓換到四樓,人卻仍留在電梯裡,能算是“情況出現顯著改變”嗎?
柴司覺得自己簡直像是正在遭受一場永無止境的鞭刑。
上一鞭落下來,還不等他壓下劇痛與恐慌,下一鞭就又來了——就在韓六月說話時,他也剛剛回想起了自己聽見的第四條訊息。
柴司只覺自己疲憊得想要癱坐下來,閉上眼睛,任這個世界把他怎麼樣都行。
他曾經那樣執著、冒著生命危險才救下來的韓六月……
難道最終仍然是一場竹籃打水的無用功?
“柴司哥,”韓六月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注意力,“你的第四條是什麼?”
柴司看著她,沉默了幾秒。
他從未對凱家獵人說過謊——因為沒必要,因為他不願意。
以前不想說的事情,不說就行了;但是眼下這種情況,他卻沒辦法對韓六月說,“你別問了”。
……該告訴她真話嗎?
簡單來說,就是不能信任她。
簡單來說,就是不能信任她。
“柴司哥?”韓六月叫了一聲,“你想起來了嗎?”
她以為柴司仍在回憶。
不行。他沒法看著韓六月,心知肚明自己正在向她說謊——他做不到。
謊言是弱者的躲閃,說謊,就意味著他的無能;意味著他無能得甚至無法直面自己的部下。
“溼氣在空間中的呈現狀態,就是‘水’或‘水漬’。”柴司看著她,低聲說:“溼氣入侵人體後……”
韓六月正屏氣凝神地聽;險死還生之後,她的臉色不如以前那樣光潔明亮,總像虛了一口氣。
“柴司哥?”見他有一會兒沒說話,她催促了一句。
柴司伸手掏出手機,開啟照相機,轉成前置攝像頭。他將手機遞過去,看著韓六月接過它,目光落在手機螢幕上,與她自己的面孔打了一個照面。
“受溼氣沾染的人,在溼氣入侵後,看起來會像是正在出汗。”
韓六月看著手機,一動不動。她的額頭上,遍佈著細密的汗珠,隱隱發亮;就連鼻尖、下巴上,也閃爍著隱約的汗光。
……自己剛才為什麼一直沒有發現呢?怎麼直到此刻才——
柴司沒有去摸額頭,卻知道自己臉上、身上都是乾燥的,沒有一點水跡。
(因為他看見過?他仔細打量了自己的臉?)
二人一起被困在電梯裡;自己與韓六月的唯一區別,就是剛才韓六月看見餐廳時忍不住,一頭衝了出去。
他仍然記得餐廳那一層樓裡,滿地的溼腳印,被人體溫蒸騰起來的水霧,大片大片浮在窗戶上,以及那些身上衣服溼透了的人。
只是那樣短促的一接觸……
韓六月就已沾染了溼氣。
難道巢穴要收走的人,他無論如何也救不回來嗎?
“柴司哥……”她抬起頭,面色竟然近乎平靜。“被溼氣入侵的人,你知道會怎麼樣嗎?”
他想張口,卻只是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接下來該怎麼辦。”
韓六月似乎想要將手機遞還,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揹包裡抽出一件衣服,包住了它,放在地板上。“我完全沒意識到,我出了這麼多汗……就在剛才,我想起我聽見的第五條資訊了。”
柴司等著她往下說。
“‘請棄用不必要的事物’。”韓六月依然平靜,說:“原來是為了這個情況準備的啊。”
“凸。”
“別亂說,”柴司立刻開了口,像被紮了一下。“你不是一件——”
“請注意,”
電梯播報冷不丁地響了起來:“因為乘梯人員連續十分鐘沒有行動,本電梯現在開始下降。下降過程將持續一分鐘。在下降過程中,若乘梯人員作出有效行動,使情況發生顯著變化的話,電梯將停止下降過程,重新開始另一個十分鐘倒計時。”
頓了頓,它說:“換言之,這是你們遭到刪除前最後的一分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