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太藍仍坐在汽車發動機蓋上,掃了來人一眼,重新轉過頭,沒下車。
“……莫非船上的人是你們家的?”
“別說蠢話。”
柴司·門羅好像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車正停在馬路中央一樣——但通往前方私人碼頭的路上,本來也沒有幾輛車,何況又是深夜;府太藍希望能有個警車恰好路過,給他開個罰單的心情,只好暫時落空。
“如果跟韋西萊做交易的人是我們,你以為我會讓你在這兒坐著嗎?”
“那你讓我坐哪兒?凱羅南的椅子上?”
府太藍嘴上回了一句,心裡卻止不住地煩燥。
……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韋西萊今夜有交易一事,瞞過了整個黑摩爾市。
府太藍是在不到一個小時之前,才根據意外得到的情報,臨時決定了一步步行動,連他自己也才剛剛趕到這兒——這人到底是從哪嗅到味道,鬣狗一樣跟上來了?他很但他更不願意發問。
拉著一張臉,沉默一會兒,府太藍忽然冷笑一聲。“……原來是皇鯉·羅斯林。你們那一艘快沉的船,也有人願意上?她以後最好別跳槽。”
“噢?自己想通的?”柴司問道,“沒靠輔導老師?”
其實還有一部分沒想通——比如就算皇鯉·羅斯林知道他們的位置,但柴司又怎麼知道韋西萊在與第三人做交易——只不過,府太藍現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開口問。
反正哪怕只有一點線索,這個人都是一旦咬住了就不鬆口,真是入錯行了,應該去做王八。
府太藍只關心了一句:“做乾爹的一條狗,還開心嗎?”
柴司並沒有動氣;他笑了一笑,夜裡白起一道牙。
“比親爹是條狗,開心一點兒。”
“……獵人的事跟你沒關係,你不懂,你回去吧。”
“那怎麼行?你搞砸以後,總得有大人收場。”柴司盯了他一眼,低頭一笑。“……這種事,你不是習慣了嗎。”
府太藍從沒有關心過他的眼睛的顏色;但此刻柴司的眼睛,在夜色中如同一雙泛著堅硬光澤的墨石,深陷在眉骨下,彷彿吞噬了周圍的黑夜。
與人類比起來,他有時更接近於居民——明明是站在黑摩爾市裡的柴司,卻彷彿在地上投下一個長長的居民的影子。
可能正是因為心中存了這種感覺,當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時,府太藍髮現自己身體也在逐漸緊繃。
儘管並未有意識地去做,他依然幾乎無法察覺地一點點扭轉了角度,儘量以正面對他,每塊肌肉都做好了一觸即發、一躍而起的準備。
攏珍在後方路段上負責排程人手布控,此處只有他一人。
如果在這裡與柴司發生衝突……
“別緊張。我要動手,你戒備也沒用。”柴司朝他的手上抬抬下巴,“借個火罷了。”
“沒有火。”
心中暗罵一聲,府太藍看看手中燃燒的紙卷——有本事鑽木取火去。“你該趕緊滾了。”
“噢?”
“跟韋西萊做交易的人還沒下船,”
府太藍一把將紙卷摔在地上,算是徹底違背少年脾氣,用上了畢生耐性,才說:“你車堵在路中央,往這兒一杵,比個尼斯湖水怪還顯眼。你要火幹什麼,給他們發訊號彈,讓他們別往外走了?”
黑摩爾市裡大多數獵人,如果在夜半三更開車時,冷不丁看見前方車頭燈光裡站著一個柴司,都知道麻煩要來了。
“怕我攪了你的事嗎?”柴司轉頭瞧了瞧通往碼頭的路,說:“我是一個很通情達理的人。”
府太藍忍回了一句嘲諷。
“如果我知道可能會攪了你的什麼事,一定不會繼續站在馬路中間的。”
……儘管不願意承認,但柴司·門羅身無通路,卻能在獵人世界中走到今日地位,並不全因為他肯做養父一條狗。
正如卡特·摩根所說,“有所圖,自然有所為”;人一有行動,就有了痕跡。
柴司運用他一身的王八天賦,從摩根家今晚的動作裡,嗅出了不同以往的氣味——換言之,他的目標不僅是韋西萊的交易物件,同時還在探究摩根家的意圖和計劃。
往深裡想的話,他甚至有可能已經盯著摩根家一段日子了。
他確實會是個好獵人。
所以他絕不能有通路。
“這件事與凱家沒關係。”
府太藍冷下面孔,說:“有人搶了摩根家的生意,我們在清掃垃圾,是門戶私事。你想好了,凱家是不是今晚一定要插這個手?”
“胡扯。”
柴司望著遠方碼頭,說:“剛才第一眼看見我的時候,不是還問我,船上的人是不是凱家的嗎?說明你也不知道船上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