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段勉強稱得上“安全”的時間,只剩不足十分鐘;麥明河將兩塊面頰皮往補妝女人反伸出的手裡一塞,連一句話也來不及說,轉身就再次往外衝——希望就在眼前了,只有一隻眼睛和一張嘴的距離。
但是她一腳剛剛才邁出門,卻又頓住了。
“你開始吃了嗎?”麥明河匆匆問道,“嘴還沒找到,你能吃嗎?不過你們居民也不是真的像人類一樣用嘴吃飯的,對吧?”
補妝女人背對著她,站在角落裡,靜了一靜。“……什麼?”
“我是想,我已經給你找回五塊臉了,你如果已經開始‘吃’了,會不會對其他餐客起到一個壓制性作用?”
說麥明河一點也不怵,是純粹的瞎話;一想到出去之後,她不知道又要面臨什麼樣的生死危機,她甚至不想離開這個洗手間了。“你要是能透過‘吃’,壓制住它們一點,我也安全一點……”
“噢,你說這個。”補妝女人想起什麼了似的,說:“它們對你的威脅性,依舊是隨時間流逝而不斷上升的,對你來說沒有增加安全性的辦法。你難道指望我保護你嗎?”
“不——當然不是。”
麥明河皺了皺眉頭,總感覺二人對話好像有哪兒岔了道,但一時卻也想不出是什麼讓她產生了這種“缺了一塊”的感覺。
時間過去越久,對她越不利;她也不能一直站在這兒傻傻地思考。
“那我走了,”麥明河扔下一句,可這一步沒等邁出去,又收了回來。“我說,你手上那個口紅,能給我先拿著嗎?”
補妝女人的沉默,持續了寶貴幾秒。“為什麼?”
“我想對比一下誰的嘴,與你的唇膏顏色相符,以防有人把你的嘴戴在它們自己臉上了。資源不是可以隨我取用嗎?”
唇膏塗上嘴後、又可能會有抹蹭,誰知道會變成什麼顏色——口紅顏色本來差別也不大——還是拿著唇膏去對比,更有把握一些。
補妝女人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才說:“知道了,你拿走吧。”
麥明河生怕浪費時間,趕緊從它手中抽出那支唇膏,大步衝出了洗手間。一邊走,她一邊檢查了唇膏——口紅設計很常見,沒有出奇之處;幸虧是大紅色,比什麼粉紅可好分辨多了。
唯一一個奇怪的地方是,轉出來的膏體上,絲絲縷縷地劃上了不少細痕;怎麼看,也看不出來是怎麼弄上去的,或者來自什麼東西。
麥明河將這個古怪記在心裡,收起唇膏,在短走廊後放慢了腳步。
好像做賊似的,她先探頭朝餐廳裡打量一圈——以防有什麼不測正在等著她。
……巢穴在莫名其妙的細節上,不知為什麼,特別講究寫實。
麥明河一時有點哭笑不得;從她進來後過了快一個半小時,大部分餐客也理應“吃完飯了”,現在兩個服務生居然正在忙著收餐盤。
六人聚會的桌上,餐盤已經被收空了;一個服務生胳膊上迭著一摞盤子,正往後廚走。
另一個服務生剛剛拿走了那一盤被揀得七零八落的魚,又走向了含頭夫妻那一桌;麥明河一不小心,還與那條魚對上了視線——被吃得差不多的魚,已經沒有動靜了,似乎死在了盤子上。
那一桌三個女客,看起來似乎非常不悅。
想想也是,臉被發現了,陷阱又被她始終提防著;或許是因為那條魚留在桌上也沒了用,才幹脆收走的吧?這倒省了她的事;現在麥明河可以大大方方地觀察它們嘴巴顏色,不必透過給鏡子照相的方式曲線救國了。
然而她的嘗試,很快就落敗了——沒有人的嘴唇顏色,是與大紅唇膏接近的。不僅是肉眼看著時不一樣,鏡子裡的倒影中,也沒有人嘴巴上沾著哪怕一丁點大紅色唇膏。
看來鏡子內外顏色差別的提示,它們只肯給一次。
莫非是把口紅擦了?
可她也不能碰觸餐客的臉,檢查一下是不是“穿戴”了別人的嘴。
麥明河沒有辦法,只好在餐廳裡梭巡尋找起來;餐廳再小,跟一隻眼睛或一張嘴比起來,還是太大了。
雖然心急,但她依然把腳步放得很慢。
每邁出去一步之前,她都要將地板、天花板、餐桌和鏡子都看過一遍;確認沒有異樣,才把腳落在下一塊地磚上。
妻子的臉彷彿一張碩大向日葵,隨著她一路轉了九十度;在麥明河即將要走過它、走向男同情侶那一桌的時候,她猛然心裡一跳。有個地方不太對勁——剛才掃視的那一圈裡,有個地方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