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小唯明明說過,它最豔羨的,就是“蘿比的藍眼睛”。
小唯說的蘿比,與照片上的“蘿比·瑪格麗特”,應該正是同一個人吧?牆上照片裡的女人,側著臉在與人說話,露出來的只有一隻眼睛——一隻毫無疑問的棕色眼睛。
如果說,那眼睛就是一塊她要找的臉……
可是照片上的眼睛,應該是平面二維的,怎麼能用一隻立體的眼睛去冒充呢?
以麥明河一米七二的身高,也得踮起腳,伸長胳膊,才夠得著貼在最上方的照片。她指尖在光滑照片上摸索幾下,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依然不由低低地吸了一口氣。
是睫毛——
她竟然在照片上摸到了睫毛。
睫毛下,是溼潤光滑的眼球;手指一觸,眼球還像是受驚瑟縮似的,滴溜一轉。
雖然現在不是佩服巢穴的時候,但麥明河依然忍不住生出了感嘆。
“欸?這是怎麼做的,怎麼藏得這麼天衣無縫?”她四下看看,簡直希望能有個居民過來,給她解釋解釋,可惜,服務生只遠遠站在吧檯後,用眼眶中四根肉芽指著她,一動不動。“一個是照片,一個是活眼睛,這是怎麼拼到一塊去的呢?”
但確實是拼起來的。
照片被她揭下來了,可是照片上眼睛的部分是空的,原來是沿著真眼的形態挖了一個洞;那一隻人眼,依然留在牆上——當麥明河抬頭看它的時候,眼珠正好也在往下看,與她視線對上了。
怎麼拿下來?懷著這個疑問,麥明河伸手撥弄幾下,沒想到卻好像是從泥裡往外拔東西似的,眼睛竟漸漸從牆壁裡脫出來了。
那確實是一隻立體的人眼睛,卻有一大半都融進了牆壁裡,只在外頭留下一個面;當它找好角度,被照片框在中間時,看起來自然就好像照片人物本身的眼睛一樣了。
終於找到了……
麥明河輕輕呼了口氣,小心握著掌心裡那隻被上下眼皮包裹著、偶爾還眨一眨的人眼睛,一時也不知是感覺奇妙,還是有點害怕。她不敢耽誤,託著眼睛,立即跑去了洗手間——一路上,每一個食客都停止了談話,定定地看著她跑過去,面無表情。
補妝女人彷彿早有預感一樣。
它依舊站在洗手間角落裡,但一條胳膊從背後反伸出來,沒有拿口紅的手翻進半空,衝麥明河攤開一隻平平的手掌心。
“是我的眼睛,”它似乎很高興,尖尖細細、一迭連聲地說:“幹得不錯……好,現在快去找下一塊下一塊下一塊下一塊!”
這玩意兒似乎挺不穩定,麥明河趕緊退出了洗手間。
旗開得勝,她受了很大鼓舞。
“說不定我還挺有當獵人的潛力呢,”她自言自語地走進用餐區裡,當然,遠遠躲開了那一桌三個女客。“都進來兩回了,也沒死啊……”
第二段人生剛剛開始,她甚至不知道該拿它做什麼,才對得起這一次機會。
她想要活得與上一世完全不同,或許正該做一次獵人試試。
哪怕從實際角度考慮,她也應該儘快弄清楚巢穴與獵人的門道才行——畢竟有一個獵人家派,正在追獵著自己身上的偽像呢。
“結婚紀念日就別想著中大獎了,”3號餐桌上的妻子,不太耐煩似的說:“就算你能把屍體拽進巢穴,那具屍體剛好有通路的機率也只有百分之一……”
此時餐廳裡又恢復了嗡嗡的談話聲,麥明河穿行在餐桌之間,回憶著剛才每桌都可能給了哪些提示;餐客們現在的對話,即使沒有必要聽,她也不想聽,難免還是會有隻言片語從耳旁擦過。
“巢穴這麼多年了,就是不斷會產生這種現象,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你說能怎麼辦?”耳釘男客舉著一隻塔可餅,依然在討論著麥明河聽不懂的事。
“啊,原來那個女人竟然把臉塞進了……”
最後一句話彷彿一隻勾子,登時叫麥明河頓住腳步,不由自主地朝那句話傳來的方向扭過脖子——當她意識到,說話人正是三個女客那一桌上的暗褐色面板時,麥明河已經與它四目相對了。
它好像正等著麥明河的注意力被勾過來似的。
“你好像沒有地方坐啊?”暗褐色面板馬上笑著招呼她,“來,坐這兒!我們聊聊嘛!”
它使勁拍拍身旁的空椅子。桌上被揀得皮零肉碎的魚,驚得渾身一抖。
怎麼會這樣?麥明河立即掃了一眼牆上時鐘——第一個小時還沒有過去,還剩下最後十分鐘。食客們應該只能對她說廢話、說謊,或者設下言語陷阱;卻還不能對她展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