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驗證心中猜測,麥明河看看時鐘,輕輕叫了一聲:“小唯?”
小唯轉過頭來,面無表情,面頰一鼓一鼓、起伏衝撞,應該是那塊西蘭花仍在它嘴裡抵抗掙扎。
“幹什麼?”它看起來不太高興似的。
“你……你不愛吃痛肉嗎?”
“不,痛肉挺好的。”
“那你是特別喜歡西蘭花?”
“西蘭花?”小唯說,“噢,你說我剛才吃的這一塊綠東西?它不是西蘭花。它是粉蒸人臉凸毛孔多球瘤,染了可食用色素。”
麥明河真想用手使勁擦幾下自己的耳朵——被這幾個字碰過的耳朵,好像都止不住地難受。
“……所以你很愛吃那個粉,粉蒸什麼的?”
“不啊。”小唯指了指它的臉,說:“很不好嚼,筋太粗了。你看,現在還在我嘴裡左衝右突呢。”
口味偏好這一個可能性,已經排除了;接下來的問題,就可以開始正面驗證她的猜測了。
“被邀請吃東西時,可以不吃嗎?”麥明河輕聲問道。
小唯“咕嚕”一聲嚥下嘴裡東西,笑了。
“……那要取決於你呀,”它答道,“只要肯付出相應代價,你當然也可以做一個粗魯無禮的人。”
“什麼代價?”
麥明河趕緊追問了一句。可是她一時忽略了,第一個半小時裡,食客會告訴她的,確實要麼是“廢話”,要麼是“提示”;但補妝女人從沒說過,只要她問了,就一定有答案。
小唯才剛張開嘴,還不等說話,另兩個年輕人就笑著叫她:“喂,到你說了!哪個明星,最叫你有想把它吞掉再取而代之的慾望啊?”
它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走了,興致勃勃地思考起來:“唔……可以同時選兩個拼起來嗎?我要拼蘿比的眼睛,和……”
接下來,幾個年輕人的聊天主題就又回到了名人與明星上,麥明河幾次插話,卻都無功而返。
她只剩下五六分鐘了,不能全浪費在小唯身上——更何況,對於第二條規則,麥明河已經大致有了把握。
下一個,應該找誰問?一陣笑聲冷不丁從背後響起來,把麥明河小小地嚇了一跳。
她轉頭一看,發現含頭夫妻所在的桌子上,此刻只剩下了丈夫的笑聲,卻比剛才二人的笑聲還大了一倍——妻子雙手緊箍在自己脖子上,似乎下了很大力氣,面孔紫漲、青筋劇凸,眼球高高鼓起來,幾乎快超過眉骨了。
“對,對,就是這樣,”丈夫十分愉悅似的,“跟今早你收禮物時的臉一模一樣,不過眼球要再凸一點,要脫出眼皮來。”
妻子終於放下手,理了理披肩長髮,說:“還是你勒得到位。我自己勒,眼球總不能鼓得那麼高。”
顧不得感嘆巢穴居民病大,麥明河現在對一切跟“臉”有關係的詞,都加倍敏感。她忙走過去幾步,悄悄打量了一下那個妻子的眼睛——但是怎麼看都覺得,那雙眼睛,好像就是它自己的,應該拿不下來。
明明有七塊臉,怎麼會連一塊都發現不了呢?麥明河忍不住想要嘆氣。在心裡埋怨了幾句巢穴中莫名其妙的主題活動,她正要抬腳往下一桌走時,那妻子卻忽然從眼角里瞥了自己一下。
接著,它又迅速看了一眼牆上時鐘。
當夫妻二人又笑著恢復對話時,麥明河後背上汗毛都立起來了。
……原來一直關注著時間的人,不止有自己。
整個餐廳的食客,都在悄悄等著第一個半小時結束嗎?補妝女人說過,它們不能直接對自己下手攻擊……設定“炸彈”、“死路”之類手段,都要等一個小時之後才能開始。
也就是說,接下來三十分鐘,只要她不再聽食客說話,專心發掘規則與提示,就暫時還是安全的。
那七塊臉,究竟在哪裡?
就算知道食客言談中存線上索,要找到七塊臉依然很難。
就拿此刻來說,麥明河緩步走在餐廳裡,除了那一個獨自看著手提電腦的男客之外,四周每一桌上的客人都在聊天交談,嗡嗡的對話聲此起彼伏。
選擇去聽一桌人,就意味著她會錯過其他四桌人的對話——萬一她已經錯過了關鍵線索怎麼辦?壓抑著隱隱的焦慮,麥明河站在餐廳中央,目光緩緩轉過去一圈。
桌上一盤盤食物、交談聲、食客的容貌、鏡中自己的映像、吧檯面無表情的服務生……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關在一口井的深處,四周是令人無法理解的高牆。
“我上次遇見了一個獵人,樣子好帥啊,”暗褐色面板的女客笑著說,“不死在巢穴中,未免也太可惜了……”
“……一會兒出海的時候,我打算釣魚。說不定能釣上來好東西呢。”丈夫正提議道,“最近黑摩爾市中心灣裡,不是掉進去了一個男人嗎?萬一能把那屍體給拽進巢穴裡,咱們可就中大獎了。”
“你們有在追黑摩爾市的娛樂新聞嗎?”聚會那一桌上,有個年輕人問道:“我最近對人類明星很有興趣……我聽說有個歌手,好像出了個意外,差一點就要開啟通路了,結果最終沒成。當時好多居民都等著她來呢……”
“真對不起她在巢穴的粉絲!”小唯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