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在1977

第810章 請客

他們都帶了禮物過來,用一個小小的紙包包著,再系一根麻繩,一股腦地堆放在桌子上,也看不出是什麼東西。陳凡聳聳鼻子,嗯,有茶葉、有糕點,果真都是些不值錢的。

他瞟了一眼就不再去看,拎起茶壺給他們倒茶,“剛泡好的茉莉花茶,這時候溫度剛剛好。”

接過茶杯,巴老的目光卻被桌子吸引住,“你這桌子是黃花梨的吧?”

這句話一出,其他幾人也四處張望。

等看清楚房子裡的裝飾,何青生頓時嚇了一大跳,“好傢伙,地板是柚木的、傢俱不是紫檀木、金絲楠木,就是黃花梨,你這些東西沒少花錢吧?”

許啟珍在一旁笑道,“你忘了,他在文藝新村的房子就花了三千塊,……”

不等她說完,夏老就好奇地問道,“文藝新村是你們單位自己建的宿舍房吧,什麼房子要三千?”

單位宿舍一般不會建得太大,而且也不會收錢,就算個人出錢買斷,頂多也就收個成本費,連人工費都給拋開了,頂了天也就一兩千塊。

三千塊錢?

莫非陳凡那個宿舍房,是按照小洋樓的標準建的不成?許啟珍笑著解釋道,“房子倒是不值錢,只是一座一百二十平方的平房屋,成本也就一千塊不到,但是裡面的傢俱值錢,用的都是上好的檀木,總共就花了三千塊。”

人家農村建一座80平米的磚瓦房,還要一千多塊,他三千塊得了一間大屋,還有滿屋子的檀木傢俱,只能說文藝界的路子確實挺野,買東西就是要比外面的便宜。

賀老話不多,坐在椅子上四處打量,只是笑著點點頭,“小陳是會過日子的。”

陳凡倒了茶,又從櫃子裡端出來幾盤乾果,又從廚房端出來一個大托盤。

看著托盤裡的蘋果、香蕉、梨子、葡萄等水果,茅老不禁有些咋舌,“你又不常在京城,是怎麼能買到這麼多水果的?”

陳凡擦了擦手,來到主位上坐下,笑著說道,“只要有美元,去友誼商店隨便買,買完都行。”

說著看了看茅老和巴老,“你們不是有海外版稅嗎,沒用過外匯買東西?”

沒等二老說話,何青生就在一旁沒好氣地說道,“你以為都像你一樣有外匯留存?別人最多按比例給點僑匯券,那僑匯券都是攢起來去買緊俏商品的,誰像你一樣,錢多得直接當生活費用。”

陳凡眨眨眼,笑道,“那不一樣,我寫的是通俗小說,銷量高,自然稿費多,而茅老和巴老寫的是嚴肅文學,藝術價值高,能得獎的那種,反而銷量上不如我,稿費自然也沒我多。”

說著還舉了個例子,“就比如《收穫》雜誌的銷量,是肯定遠遠不如《故事會》的。”

這話一出,頓時笑聲一片。

現在《故事會》的每期銷量就高達60多萬,有時還能超過80萬,等再過幾年,到85年的時候,創下過單期銷量760萬冊的奇蹟,在全國雜誌中堪稱獨領風騷,哪怕在全球期刊史上,這個數字也算得上是天花板。

跟《故事會》比銷量,確實沒誰能比得過。

等笑聲停歇,茅老眉頭微皺,看著陳凡說道,“昨天晚上,你也說了外國暢銷書的事,有些書迷還會模仿書中的內容。我聽得出來,這裡說的是書籍對人的導向性。

只不過,第一天的開幕式,還有昨天的閉幕式,領導都對這個問題避而不談,只是在開小會的時候,說了‘文藝是為人民服務的’這句話,昨晚他又把你找過去,說了一些外國文藝界的現狀,這裡面莫非有什麼深意?”

陳凡見茅老談到了正事,便放下茶杯,正色說道,“其實在我看來,領導不僅已經談了,還很明確地表明瞭他的態度和意見。”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不吭聲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陳凡滿臉嚴肅看了一眼眾人,輕聲說道,“以前講什麼?講‘文藝是為政治服務的’,這句話本身沒有錯,從根據地時期開始,一直到現在,我們的文藝都是紮根群眾,以政治為導向進行創作。”

他看著眾人,見他們都輕輕點頭,才繼續說道,“可是結果呢?過分的強調政治,後果大家都看到了。”

這下所有人都不點頭了,一個比一個嚴肅。

陳凡繼續說道,“領導在另外的會議上具體講過,‘不繼續提文藝從屬於政治這樣的口號,因為這個口號容易成為對文藝橫加干涉的理論根據,長期的實踐證明它對文藝的發展利少害多’。

但是領導又強調,‘這當然不是說文藝可以脫離政治。文藝是不可能脫離政治的’。”

說完之後,陳凡忽然轉頭看向巴老,說道,“您在法國留過學,可曾讀過法國社會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勒龐於1895年出版的《烏合之眾》?”

巴老微微一愣,想了想,說道,“我知道這本書,好像是一本講群體心理學的著作,但是沒有讀過。”

陳凡笑了笑,“那我就可以隨便扯了。”

巴老當即打了個哈哈,其他人也都發出一聲輕笑。

但下一秒,所有人的臉色又重新變得嚴肅起來,依然看著陳凡。

陳凡乾咳一聲,說道,“這本書的核心,說起來其實就是一句話,那就是,‘老百姓是可以被引導的’。”

他又看了看眾人,正色說道,“歷史上的無數次事件無不證明了這一觀點,所以領導的那句話說的很對,文藝不可能脫離政治。

一本書、無論是好書還是庸俗的書,只要被人看見,就會對人產生影響,……”

他說著看向夏老、葉老和賀老,“同理,一部電影、一幅畫、一首歌,都能達到同樣的效果。甚至對於絕大部分不具備分辨能力的普通人來說,通俗類的文藝,比嚴肅類文藝作品更具備影響力。

那麼,我們作為文藝人,就不得不去考慮一個問題,當我們在創作作品的時候,想要表達什麼樣的東西,而這個東西會對社會、對群眾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而不是說,我創作的這個作品,能夠獲得什麼樣的榮譽、得到領導的多少重視。”

說到這裡,陳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緩緩放下,再看向眾人,笑道,“我想,這個應該是領導叫我過去的意圖所在吧。”

他說完之後,並沒有人立刻開口說話。

過了好幾分鐘,茅老才抬起頭,滿臉嚴肅地說道,“從去年到今年,很多人都在講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包括在昨天的閉幕式上,老夏還在說不能刻舟求劍,必須把解放思想貫徹到底,還要擴大化、深入化。

我覺得,在文藝創作的大方向上,大家的思想還是沒有問題的,都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去走。

但重點是,具體應該怎麼走,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能提出具體的思路。”

他說著抬頭看向陳凡,“你現在提出的這個觀點很重要。文藝作品能夠對群眾、對社會產生影響,就決定了文藝作品不可能脫離政治而獨立存在。

領導又說過,人民是文藝工作者的母親,人民確實是母親,沒有人民就不存在文藝,文藝來自於人民。

那麼結合起來,文藝工作者的創作方向,就出來了。”

葉老在旁邊點點頭,“李先生說過,要一分為二的看問題。既要看正面,也要看反面。那麼我們在創作的時候,一邊要講美好,一邊也要對錯誤提出批判,要讓人知道,什麼是好的,什麼是不好的。”

他話音剛落,夏老便立刻接著說道,“如果從這個角度出發,小陳同志導演的電影《小荷才露尖尖角》,就是一部‘兩分化’非常明顯的作品。

透過電影角色不同的表現,告訴群眾們,不等不靠、主動積極地去面對困難,只要對人民有價值,就能成就一番事業,反過來,每天只會坐在家裡等,等不來街道辦的工作介紹信,更等不來美好生活,這種現象是必須要進行批判的……”

陳凡坐在旁邊,看著他們侃侃而談,腦子還有些發懵。

真的,我拍的電影真的沒有那麼多含義啊,表現美好的一面就有,批判是真沒有。

姜甜甜當初創作小說的時候,更多的也是看見深圳那邊的活力,再對比內地的固步自封、死氣沉沉,有感而發而已。

我只是在改編電影的時候,新增了一些喜劇元素,然後把幾個角色的人設弄得更立體一些,再稍微調整了一下。

你們要是拿這部電影做例子,搞出什麼深刻的思想含義,可別硬扯上我啊,跟我沒關係,你們別瞎說!

沒人理會陳凡腦子裡的吶喊,反正他們也聽不見。

到了這裡,小陳同志的價值就算被榨乾了,後面探討什麼的,那是幾位文聯領導的工作,連何青生都插不上話,更別說小陳。

陳凡只能拉著許啟珍去廚房,請她打下手,不一會兒便整出一大桌美味佳餚。

然後請他們吃好喝好,再給文聯打去電話,派車過來將他們拉走。

將幾位老先生送走之後,何青生三人也打算離開。

陳凡將人送到門口,何青生轉身看著他,說道,“昨晚你被領導叫過去吃飯,這時候估計整個文藝界都盯著你,不過也不用太擔心,文代會結束後,各級協會肯定都要動起來,等他們忙起來以後,就沒空理你了。”

許啟珍也跟著說道,“老何的意思,是讓你回去後什麼人都不見,專心把電影拍完,有什麼事都等明年再說。”

陳凡點頭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譚庸倒是沒說什麼,抬手擺了擺,“我們還要留在京城辦點事,明天就不送你了啊。”

說完就轉身走了出去。

陳凡站在門口,目送著他們走遠,才轉身把門關上,隨後扎著腦袋往屋裡走,心裡嘀咕著,等拍完電影,再稍微加快一下進度,把大學裡的課程提前上完,然後回盧家灣躲清淨去。

要不然真和何青生說的那樣,被整個文藝界盯著,怎麼看都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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