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京城。
航天科技集團六院,技術研討室內。
長條會議桌旁坐滿了各部門負責人、主任設計師以及研發骨幹們。
不少平日裡難得一見的中層領導,在這間屋子裡,甚至都混不到一個前排的位置。
哪怕對於六院這樣一個編制結構複雜的龐然大物來說,這種場面,其實也是不太常見的……
而出現這一幕的原因,則無疑是——
“信標”。
當然,作為推進技術研究院,就算要參與輔助艙段、運輸飛船、或者xs-1空間反應堆的研發工作,也不至於搞出這麼大的陣仗。
真正需要他們解決的,是如何把上面這些東西給發射到軌道上面……
9點整,總工程師李仁平來到小講臺後面站定。
在他身後的牆壁上,大螢幕陸續顯示出一系列複雜的結構圖,以及密密麻麻的資料曲線。
一張張一幅幅,全都是六院過去的輝煌成績。
但從圖片重新整理的速度來看,應該全都不是今天這場研討會的主題。
“有關‘信標’中繼基地的相關檔案,同志們應該都已經看過了。”
李仁平雙手撐在講臺兩側,聲音飽滿而洪亮:
“這是國家面向下一個二十年所提出的太空戰略基石,也是我們這一代,乃至包括我們下一代在內航天人前所未有的機遇與挑戰!”
七十多歲的小老頭,愣是表現出了幾分意氣風發的感覺。
不過,也理應如此。
從第一枚火箭第一顆衛星,到如今的月球車和空間站,華夏航天在不到半個世紀的時間裡走過了一條從無到有的輝煌之路。
但橫向對比,總歸是跟在別人後面走的。
而這一次,則完全不同。
移民中繼基地,其它國家最多也就是作為概念考慮過。
作為嚴肅的計劃,還是妥妥的人類第一次。
“xs-1空間核反應堆作為核心能源以及第一個入軌的艙段,已經確定將由改進型長征五號c發射,但後續龐大的中繼站本體建設呢?”
他啪地敲了下滑鼠,螢幕上頓時出現了“信標”中繼基地的計劃圖:
“初步估算,僅一期工程,就至少需要將總計超過200噸的有效載荷精準送入地月轉移軌道軌道,如果考慮物資和燃料補給,那麼這個數字還要接近翻倍,這無疑需要運載能力更強的重型火箭,也是未來長征九號、以及長征十號的使命!”
“而作為新一代超重型火箭的‘心臟’,yf-177和yf-90兩型發動機的成敗,將直接關係到‘信標’計劃能否如期建成!”
如今的長征九號,已經是調整過一次需求的第二版方案了。
所配備的一級發動機也已經換過不止一個型號。
從最開始的yf130,到改進型yf177,再到幾年前確定深空探測計劃之後,幾乎全盤重來的yf177.
好在二級用的yf90倒是一直在穩步推進,只改過一部分指標要求。
下面的情緒瞬間被調動起來,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咳咳——”
清了清嗓子之後,李仁平又切換了一張ppt,上面列出了yf-177補燃迴圈液氧液氫發動機和yf-90補燃迴圈液氧煤油發動機的研製節點圖。
然而,幾個關鍵節點都標著醒目的紅色問號。
他話鋒一轉,語氣嚴肅起來:
“當然,我們目前面臨的困難,大家也都很清楚,也是我們今天召開這次會議的原因……”
“……”
接下來,會議進入了相對令人沮喪的環節。
長達十幾秒鐘的沉默之後,研究三室主任帥信平率先開口:
“既然大家都不想第一個露醜,那我就先來打個樣。”
在一眾研究室負責人中,他的資歷最老,經歷過的挫折和失敗也最多,相對沒什麼心理負擔:
“我們這邊的主要問題是,發動機工作時的低頻燃燒振盪問題依然突出。雖然透過調整噴注器構型和新增聲腔有所改善,但在大範圍變工況,特別是高混合比下,仍存在不可預測的突發性高頻振盪,極易引發結構疲勞甚至破裂……機理尚未完全摸清,抑制手段效果也不穩定。”
有了第一個人開頭,後面的發言也就順暢了很多
“液氧渦輪泵方面,空化問題是目前最主要的麻煩,為了達到指標要求的功率密度,泵轉速需要達到極端的10萬轉/分以上,在這種極端轉速下,葉輪入口區域極易發生嚴重空化,導致效率驟降30%以上,引發振動超標,威脅轉子安全,以現有的流體設計水平,很難在短時間內克服。”
“大推力向量作動系統的響應延遲還不滿足要求,為了實現重型火箭的精準姿態控制,yf-177需要配備能產生數百噸推力的向量噴管作動系統,但該系統和燃氣通道存在耦合效應,目前的控制方案難以調和響應速度和計算準確性之間的矛盾,而無論是動作延遲還是動作不準,都會影響火箭飛行穩定性。”
“……”
顯然,要想把火箭的總起飛重量從目前長征五號c的950噸一步到位提升至長征9號接近4000噸的水平,並沒有那麼容易。
在眾人彙報完畢後,科技委主任羅雲濤出面進行總結。
“作為我國未來重型運載火箭的核心動力,yf-177和yf-90雖然得到了高度重視,但正式立項的時間畢竟太短,目前仍面臨燃燒、流體、熱防護、控制等基礎性工程難題……這些問題的解決,依賴於大量的地面試車、反覆的設計迭代和材料工藝突破,是一個典型的、需要時間積累和經驗沉澱的工程過程。”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在座每一位眉頭緊鎖的專家,最終落在李仁平身上:
“李總,恕我直言。根據我們當前的研發節奏、試車資源和技術突破速度進行最樂觀的預估,yf-177和yf-90要達到滿足長征九號首飛要求的成熟度和可靠性,其時間節點……也會嚴重滯後於xs-1空間堆按計劃發射入軌的時間視窗……”
李仁平也知道剛才說的這些都是實情。
但還是心有不甘:
“如果長九趕不上時間視窗,那麼‘信標’中繼基地一期工程的建設,很可能要被迫採用折中方案——也就是繼續利用長征五號系列火箭,將基地分解為更小的模組分批發射,然後進行更多次在軌組裝……”
實際上,國際空間站和華夏的天宮空間站的建設,也是以質子號、聯盟號、以及太空梭作為主力完成的。
但近地軌道跟地月轉移軌道顯然不是同一回事。
並且“信標”的艙段功能更加複雜,很多部分並不能簡單地劈成兩半。
“留給五院那邊的擔子確實會重很多,但客觀條件……”羅雲濤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總之……除非發生技術奇蹟。”
說到這裡,或許是為了安慰對方,他又加了一句:“這些問題,決策層也都是知道的……就上個月,不是還特地找咱們要過一批資料和資料?”
這句話倒是出乎意料地引發了一番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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