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的,眠燈卻未理會,揚著頸催促道:“快些。”
李霧沉默了片刻,終是妥協。指尖挑起一點清涼的藥膏,輕輕按上她耳後那道猙獰的傷口。
半透明的膏脂融化,星星點點刺痛中,他指腹的溫度透過藥膏傳來,竟莫名有些灼人。
眠燈垂眸,視線不經意掠過他近在咫尺的手腕,赫然殘留著幾道深紫色的指痕淤青,彷彿曾被人用盡力氣狠狠掐住過。
方施然那句“李兄守了你一夜”的話,驀地映入腦海。
李霧離她很近,他身上那種清冽荒蕪的氣息彷彿無孔不入,絲絲縷縷纏繞著,試圖滲入每一寸感知。
眠燈覺得自己睡昏頭了,竟然有一刻在想,昨夜李霧是是坐著守的,還是這般站著守的?
“你……”眠燈眨眨眼,一把攥住了他剛塗完藥的手指,徑直拉到鼻尖下,輕輕嗅了嗅。
溫熱的呼吸拂過指尖,她鬢邊幾縷碎髮隨之輕晃。李霧一怔,觸電般要抽回來,卻聽她道:“上次去瓊華閣頂樓,裡面就是這種味道。”
原來是嗅到他衣襟上沾著的脂粉香氣。
眠燈漫不經心地問:“你找到鑰匙了。”
“鑰匙”兩個字,她咬地很清晰。
李霧抬眸之際,眠燈已將早晨吐出的那枚玉石碎片遞了過去。
她拍拍裙角站起來:“你幫我塗藥,這個作為報答送給你吧。”
李霧看著掌心微涼的碎片,沒有立刻收起:“你不想知道此為何物?”
“其實比起這個,”眠燈倏然傾身,直勾勾地鎖住他,“我更好奇,你當時為什麼那麼生氣?”
她微微歪頭,帶著探究:“我燃的是自己的魂,損的是自己的命。你那般狠厲模樣,倒像我要對付你一樣。”
“……燃魂之術,本就有違天道,你不應該用。”李霧的回答避重就輕,甚至有些答非所問。
“哦?你看我哪裡有燃魂的跡象了?”
李霧微微一怔,眠燈雖然懨懨的,身上的確沒有燃魂後的破碎感。
眠燈眉梢微挑,語氣帶著一絲不以為然的執拗,“但旁人辱我,我必要千百倍奉還——”
“若是待你好呢?”李霧打斷她。
眠燈詫異地看向他。
記憶裡第一個待她好的,是老頭。
被人丟在青陽山後,她坐在山門等了一天又一天。老頭來牽她的手,她倔強地抱住山門柱子,死也不肯上去。
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等了多久。總之,等她昏昏沉沉地回過神,已經在老頭背上了。
那時老頭還沒那麼老,亦是青衫翩翩的風流劍君。他御劍穿行於山林上,沉鬱地一嘆:“小祖宗,可算醒了……再掐下去,為師這條胳膊怕是要廢了。”
她睡覺時總是喜歡抓著東西,把老頭胳膊掐地青一塊紫一塊,老頭始終一聲不吭。
低頭望去,腳下是翻騰的雲海,瑰麗的霞光,層巒疊嶂在霧靄中若隱若現。如此奇景叫她一時也忘記哭了。
良久,才打出一個長長的、帶著委屈的哭嗝。
“好丫頭,竟然不怕!”老頭放聲大笑,帶著暢快:“要到家了,想不想再兜兩圈?”
“……想。”
他便真帶著她,在萬丈高空之上追逐著日出日落,看雲霧間群鳥掠過羽翼,看腳下山川大河奔騰不息,如一幅幅絕美山河畫卷。
“丫頭,我教你學劍要不要?”
“……要。”
“那現在還認不認我師父?”
“……師父。”
“哈哈哈哈——”
後來,他命謝弈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