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先看看歐揚,再瞅瞅朱一鳴,小心翼翼地走進機庫,還特意繞了個圈,避開歐揚躲到貝里身後,小手扯住貝里的衣襟,怯生生地看著歐揚。歐揚的表情僵住了:“我這麼可怕嗎?”
貝里使了個眼色,示意歐揚別再說了,伸開粗壯的胳膊,把小蕾麗摟進懷裡:“嘿,看看我的小公主,給我帶什麼好吃的了!”
蕾麗臉上終於露出一點點淺淺的笑容,從籃子裡取出一個煮熟的土豆,獻寶似的遞到貝里面前。
貝里連皮都不剝,接到手裡一口咬掉半邊,像吃到什麼山珍海味似的一通猛嚼,還不忘誇獎小蕾麗。
“抱歉,你們來的太突然,沒準備你們的食物!”貝里說。
“沒關係,我還不餓。”歐揚變魔術一樣從兜裡掏出塊糖果,朝小蕾麗晃了晃,“想吃嗎?”
小女孩眼巴巴地看著歐揚,用力點了點頭。
歐揚把糖果遞過去,小蕾麗卻看向貝里,直到貝里點頭,才一把奪下糖果,開心地又蹦又跳,挪著小短腿跑了出去。
貝里目送小女孩慢慢走遠,笑容漸漸收斂。
歐揚好奇地問:“你女兒?”
“鄰居家的孩子。”貝里說。
“怎麼這麼……嗯,內向?”
貝里嘆氣:“她本來是個非常活潑的孩子,疫情爆發之後,她雙腿癱瘓的老祖母第一個感染,後來,蕾麗親眼目睹老祖母用槍打死了她的父母,打那以後,這孩子就再沒開口說過話。”
歐揚沉默,心緒翻騰。
儘管早就見慣了疫區的各種生離死別,可是聽到這樣的故事,心裡依舊難以平靜。
貝里深吸一口氣:“抱歉,不該和你說這個。”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歐揚說。
習慣?
貝里若有所思。
騾州大規模爆發疫情是最近的事,他身處漩渦之中都沒習慣,這個東方人是怎麼習慣的?”
他的心事全都寫在臉上,歐揚好奇地問:“怎麼了?”
貝里搖頭:“不,沒什麼。”
歐揚無奈地笑了:“有什麼想問的,直說吧。”
貝里立馬換了副面孔:“你們真是從卡邁德來的?”
歐揚實話實說:“我們是從熊州逃出來的,棕熊市。”
“哈?”貝里震驚地瞪大眼睛,“棕熊?是我知道的那個棕熊嗎?”
歐揚扯扯嘴角:“如果你說的是最早爆發疫情的地方,別懷疑,就是那裡!”
“我的上帝啊!”貝里抱住腦袋,“你們真的來自棕熊市?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有人從熊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熊州不是被軍方封鎖了嗎?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
貝里像得了多動症似的,抱著腦袋滿地亂走,不等歐揚說話,又再次問道:“從熊州到騾州,還沒戴面罩,你們是免疫者,對吧?肯定是免疫者,對吧?”
看貝里的樣子,歐揚忽然想起了血盟,心中立刻生出幾分警惕:“我們確實免疫幻肺菌。”
貝里一把握住歐揚的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能把黛米託付給你們嗎?還有蕾麗!”
“沃特?”歐揚被貝里搞懵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當然知道!”貝里表情凝重,緊緊攥住歐揚的手不肯放開,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臉頰憋得通紅。
歐揚趕緊安撫:“別激動,有什麼話慢慢說!”
“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是壓抑不住!”貝里放開歐揚,在褲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我聽說過免疫者,但從來沒見過,沒想到今天見到了!”
歐揚一頭霧水,免疫而已,用不著這麼激動吧?
想起新伊甸園,不禁有些唏噓:“免疫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怎麼?”貝里沒聽懂,卻不妨礙他感覺到這句話背後有故事。
“沒什麼。”這一次輪到歐揚搖頭了,壓根兒沒打算提換肺的事。
雖然雙方的交流還算愉快,可換肺是目前唯一可以救治感染者的手段,如果對方起了不該有的心思該怎麼辦?不論什麼時候,交淺言深都是大忌,算不上秘密的訊息,說多少都沒問題,可真正核心的機密,一個字都不能說出來!
貝里識趣地沒再追問,而是用交待遺言般的語氣說:“歐,我不知道你們眼裡的疫情是什麼樣的,但在我的眼裡,一旦感染幻肺菌,死亡就只是時間問題,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嗎?”
歐揚記起在機場時的經歷:“我能體會……”
“不,你不能!”貝里突然打斷,“你經歷的生死,和感染那種絕望的等待,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歐揚沉默,再次點頭:“我確實沒經歷過,只能想象。”
貝里閉上眼睛,深呼吸:“但是我自己、我的妻子,還有其他同伴,每天都生活在恐懼和焦慮之中,也許下一個感染的就是我,你明白這種感覺嗎?”
“可以想象。”
貝里的目光異常複雜,突然單膝跪在歐揚面前:“歐……”
“哎哎,你這是幹什麼!”歐揚嚇了一跳,趕緊扶住貝里。
遠處的朱一鳴和江雨薇一齊抻直了脖子,好奇地探頭探腦:怎麼跪下了,還是單膝跪,就差捧一束玫瑰了!
有八卦,是大瓜!貝里仗著自己人高馬大,硬要往下跪,可歐揚的胳膊就像鐵鑄的一樣,不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法下沉半分,最後只能悻悻地站起來:“這不是你們東方的最高禮節嗎?”
歐揚挑了挑眉:你一定是對東方的禮節有極深的誤解!
“從前是,但我們已經站起來小一百年了,除了天地父母,不跪任何人。”
嗯,求婚的時候例外……不過這個就不必細說了,忽略,忽略!“是嗎?”貝里十分迷惑,“怎麼和我瞭解的不一樣?”
歐揚心說你看到的一定是棒子或者小日子,這兩個地方特別喜歡跪米爹!“好吧,這不重要!”貝里跳過這一茬,“歐,我知道這對你和你的同伴來說非常突然,但我懇求你,還有你的同伴……”
“別介,別說求不求的,你先說到底什麼事。”
貝里目光哀傷:“如果我感染了,請你照顧我的妻子黛米,還有小蕾麗!”
歐揚不禁苦笑:“我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哪有照顧其他人的能力?”
“不不不,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貝里趕緊解釋,可聲音卻比之間低沉許多,“如果黛米或者小蕾麗也被感染,那就當沒有這回事,我想說的是,萬一黛米或者小蕾麗也是免疫者……不管你們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答應!”
說著又拍拍還沒組裝好的飛機:“或者,我可以送你們到疫區裡的任何一個地方!”
歐揚目光閃了閃:這個……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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