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你放出去這個訊息，是為了讓那些獵人給你當小白鼠？”燭龍看著長野蒼哉的雙眼，平靜地說道。
長野蒼哉沒有否認，在沉默了數秒之後說道：“想要解決問題，就必須先發現問題。”
“事實上，一個月前，已經有兩批獵人出發前往無人區尋找寶藏了。”長野蒼哉說道。
“藏寶圖不是還差我這最後一枚碎片嗎？”孫杭疑惑道。
“這就是我剛才覺得不對勁的地方。”長野蒼哉嘆了一口氣，“事實上，在只差最後一枚碎片的情況下，藏寶圖的完整度已經十分之高了，高到我一度認為最後一枚碎片無關緊要……可現在，在那我拿到這最後一枚碎片的時候，卻發現這枚碎片加進去之後反而顯得極為突兀且不和諧，無論將它放在哪裡都顯得有些多餘……”
長野蒼哉拿起那枚碎片，機械義肢懸停在桌子的上方，繼續說道：“可是在我拿走那枚碎片，卻發現原本已經十分完整的藏寶圖越看越不對勁……越看越不對勁……就彷彿是缺失了什麼東西一樣。”
“會不會是這些碎片有問題？”孫杭問道，“畢竟人的記憶是會產生偏差的。”
“不會，這些碎片被封存在那些獵人的記憶深處，他們平日裡的所有大腦活動都不會觸及到這些碎片，只有在深度催眠的情況下，進行一系列的暗示和誘導，透過‘側寫’的方式才能將這些碎片從他們的記憶中‘提取’出來……”
“那或許是側寫的問題？”孫杭又說道，“側寫師的水平參差不齊，萬一遇到了一個業務能力不太行的人，提取出來的碎片和原版有出入，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是很正常……但如果是側寫師的水平不行，我在拼湊這張藏寶圖的時候就會意識到這個問題……”長野蒼哉的神情很是凝重，“但事實上，每一枚碎片都十分完美，它們儘管來自於三十二個人的記憶，但卻精準得彷彿是同一張地圖上裁剪下來的一樣。你看這些線條、這些弧線和缺損的橢圓，它們都能精準地吻合到一起……如果側寫師能力不足的話，是做不到如此之高的匹配精度的。”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孫杭點了點頭，“就好比你在拼圖，只剩下最後一塊碎片就大功告成了，結果拿到這枚碎片卻發現它並不能填入最後的空缺之中。為了得到一幅完整的拼圖，你就必須把原有的、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六點八七五的拼圖打亂順序，重新進行排列，對吧？”
“沒錯。”長野蒼哉點了點頭。
孫杭繞到了桌子的另一端，看向了攤在桌子上的剩餘三十一枚碎片。
他發現這些原本雜亂無章的抽象線條，在經過排列組合之後，竟然是變成了一副彷彿是衛星照片一樣的圖案，房屋、街道和河流清晰可見。
“能從衛星影象上鎖定精確座標嗎？”孫杭問道。
“很難，這幅藏寶圖距今已經有五十多年的歷史了，五十年裡，無人區裡的廢棄城市早就變得面目全非了……”長野蒼哉說道，“我當然查過當年衛星影象，並且藉助人工智慧來進行分析，相似度達到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地點總共有八處，而其中相似度最高的那一處，也才不過只有百分之七十三點五而已。”
“那這搜尋範圍不是已經縮得很小了嗎？”孫杭說道。
“不一定。”燭龍出聲道，“當年擴建河西走廊的城鎮，為了加快城市化的進度，很多城鎮採取的都是同一個建築模組，大量的街區都像是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雷同度極高……如果不是因為年久失修、地形變動再加上沙塵暴的侵襲，恐怕能找出幾十甚至上百個相似的地點。”
“嘖……”孫杭不由得咂吧了一下嘴唇。
“燭龍先生說得沒錯，這八處地點有可能都是錯的，真正的藏寶位置或許連百分之五十的相似度都沒有……但我仍然抱著一絲希望，朝著相似程度最高的兩處地點，派出了調查隊。”長野蒼哉說道。
“你支付了那些小白鼠多少報酬？”孫杭問道。
“零。”長野蒼哉的機械義肢的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了一個環形，“我只需要將寶藏地點的訊息散佈出去，另外願意免費為獵人們提供補給和裝備，就有不計其數的人願意踏上這趟征途……對常駐玉門的這些人來說，他們是絕對不願意錯過一夜暴富或是一夜成名的機會的。哪怕，這個機會很可能是一個致命的陷阱。”
“人怎麼能蠢成這樣？”孫杭忍不住吐槽道。
“不，他們不蠢，恰恰相反，他們很精明……他們只是好賭而已。”長野蒼哉說道，“用自己的命作為賭注……這是他們唯一能拿出來的值錢籌碼了。”
“沒看出來精明在哪裡了。”孫杭搖了搖頭，“這不是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嗎？”
“你知道一名平均水準的獵人，在玉門常駐十二個月，他的生還率是多少嗎？”長野蒼哉問道。
“多少？”
“不到六成。”長野蒼哉又嘆了口氣，“也就是說，如果一名獵人沒有在玉門賺到足以讓自己擁有一個安逸的後半生的錢，那麼一年後，有超過三分之一的獵人將會變成一具骸骨……或者，無人區裡遊蕩的一具詭骸，亦或是詭物。”
“大部分自由獵人的日子並不好過。”長野蒼哉說道，“不受約束的代價是很沉重的……不說春明城和申城這種頂級的大都會，光是在長安，非核心區的商品房價格已經漲到接近三萬元一平米了，而這群獵人們冒著生命危險在無人區裡來回一趟，能賺到的報酬，平均值也就只夠買個三五平米……你和燭龍算是整個夏州大陸最頂尖的獵人，你們是很難想象到底層獵人的生活有多麼艱辛的。”
“聯邦政府不是會給感染者們分發生活保障補助嗎？哪怕那些獵人退出了官方機構，選擇成為自由獵人，這份補助也不會被取消啊。”孫杭問道。
“那份補助能做到的僅僅只是讓他們在玉門這種地方吃上一口飽飯而已。”長野蒼哉說道，“回內地城市自然是能過上像模像樣的‘生活’，但身為一名感染者，你想讓他們過回普通人的生活，你覺得這有多大可能？”
孫杭：“……”
“你在天府城有一套公發的豪宅吧？各種生活物資後勤部門會定期給你送上門來，各種裝備、載具甚至是一些個人愛好的開銷，全部都能得到報銷。你每天早上起來可以喝到日期新鮮的水牛奶，冰箱裡堆著產自高階牧場的等級牛肉，如果你不會做飯，你還可以向管理部門申請一名管家和一名傭人……但是自由獵人，如果他們僅靠這份補貼生活，他們只能蝸居在十幾平米的房屋裡面，每天精打細算地過日子，連喝個飲料都要考慮再三，而因為感染者的身份，他們想要找一份正常的工作會比普通人難得多的多……你那叫做生活，那他們只能叫做生存。”
長野蒼哉攤開了手，接著說道：“有人選擇生存，但也有人，選擇冒險……用自己的命、自己的能力賭上一把。而我，只是一個提供賭桌的人罷了。”
“你派出去的那些獵人們，有回來嗎？”
“目前還沒有。”
“他們有聯絡過玉門麼？”
“河西走廊的無人區裡訊號干擾一直很嚴重，就連玉門都經常聯絡不上龍城，更別提更深入的地方了。”
“也就是說，這群人已經失聯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