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徐徐消散。
“.值得稱道。”
說話的是阮筏,不是聲帶發聲,她的下頜、喉嚨,一直到半邊胸,被幾乎徹底撕裂開,晶瑩的血珠滴滴答答地滲出,沒來得及滾落,就一下子蒸騰殆盡。
她的手,其中一隻無力地垂落,斷裂的骨簇扎破血肉,猶如錯亂的狼牙,淅淅瀝瀝的肌膜勉強黏合起了手臂,讓其勉強維持了手臂的輪廓,而非變成斷了線的風箏。
一種觀點曾流行過,靈能者的“狀態”與自我的認知存在強關聯學者希望透過這種方式,來解釋那些早已完全非人、毀天滅地的怪物們,為何仍會呈現出近似人類的生理狀態。
阮筏的另一隻手要完整不少,雖也不忍猝視,卻伸得筆直,她的五指如同扼住了命運,任憑一千萬種威逼與一千萬種勸誘施加也絕不動搖,強硬到不可思議扼住了,德懷特·布魯克斯的脖子。
長髮隨意散開,挑在額邊、搭在肩上、垂在背後,在長時間超烈度的激鬥後,它們長短不一,焦蝕、翻卷、凌亂,讓阮筏看上去不再像是執掌學識理事會的聖宗,而是奔波了萬里的難民。
可那對深藍色的眼睛,卻比最初更亮,哪怕只是瞥上一瞬,就令人心神動盪,許久不能平復。
被扼住脖子、提在半空,德懷特·布魯克斯卻沉默,好似對這些恍然無覺,老者凝望著另一邊,深邃的瞳孔倒映出搖搖欲墜的造物。
那是“第一域”。
德懷特·布魯克斯在還未成為“深淵之王”,由“惡魔”登上“深淵領主”的位置時,所打造的第一個深淵網域。
可此刻,它也要陷入破滅,一如先行崩潰的第二域至第十域。
在靈能推動至絕巔的阮筏前,就算是深淵之王統御下的深淵網域,也不過多耗些時間便能擊破的障礙。
奇點技術“基底現實覆寫”維持不住,已來到了極限,渾濁混沌的【深淵】緩緩消散,露出其下亙古靜謐的深空。
無人說話,興奮、慎重、不悅、沉思.沒有人的神態一模一樣,可無論是誰,都保持了安靜。踏上這裡的個體們,一同注視中央。
“阮筏。”
終於,老者出聲了。
阮筏微微點頭。
“我輸了。”說這句話的時候,老者吐字清晰,算得上緩慢:“這一場.是你贏了下來。”
啪嗒。
彷彿玻璃摔碎在地上的碰撞聲,又像是心電圖停下了跳動,就此一路平行的滴答音。老者右手的無名指上,戒指閃爍了最後一次黃光,裂痕碦嚓蔓延,碎掉。
中指、大拇指、食指.一枚又一枚的戒指,在閃爍了此生最後一次光後,陷入永恆的黑暗,碎裂,只剩下點點晶屑熒塵,散落在無垠的深空。
“你理當敗於我。”阮筏偏斜了一下頭,口吻沒有半分波瀾,如若闡述宇宙執行的規律:“你過於依賴外物,如此的你,又怎能強於我?”
德懷特·布魯克斯搖頭。
“我輸了,我不如你強只是我輸的原因,與這些毫無關係。”
“我的道路足夠正確。”老者說:“我沒能做到最好罷了,僅此而已。”
“呵。”阮筏不置可否。
“【平衡】道途,你們走在了遠比我前的地方。”老者說:“【深淵】,奧格登·克里斯托弗見到的深度,比我更深。”
“阮筏,我輸給了你.”老者神情明滅,深空映照下,莫名多出了幾分奇異感,他一字一頓:“但‘惡魔’與‘深淵’,沒有輸給‘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