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床

第12章  半夜鬼壓床

雨夜像是把時間延宕了一個季節,二舅睡得昏昏沉沉,耳邊一直聽到淅瀝瀝的雨聲,直到河面水位稍稍漲了一根筷子的高度。

看守棚的魚燈只是一個小型發電機供的電,在這長長地雨夜裡沒有支撐多久,它便發出了昏黃黯淡的光。噴射在看守棚外面的光線也緩緩地被收了回來,直到籠罩在看守棚幾米遠的地方——快要沒電了。

這個環境下,兩個大活人一個仰面睡著一個俯身睡著,俯身睡覺的正是二舅,他熟睡的面孔下,正是對著一張死人的猙獰駭然的臉,那張臉舌頭眼珠崩裂,泡沫和綠色粘稠物裹著腦袋,彷彿在死死瞪著這個酣睡的人。

滴——

二舅一滴口水拉出長長的線條,從看守棚的隔板縫隙中滴落,滴到了那具屍體的額頭上……

他們的距離被不斷上漲的河水拉近,一米不到,如果磅礴大雨一直下,二舅一直睡,屍體原地不動,他們有希望能在翌日午時接吻。

很慶幸,二舅醒來的時候,夜雨早就在黎明前停了,小侄子還在夢裡拜訪周公,露出的白嫩腳踝處仍有好幾只蚊子同時叮在一處,拼命喝著早餐,只不過它們總是感覺這人的血液有一股濃烈的三花和二鍋頭的酒味,一隻蚊子不停地變化汲取的地方,在一塊巴掌大的面板上叮了五六次,都覺得口味很重。

二舅打著哈欠,低頭看到自己的手肘,腳膝蓋,脖子,反正露出來的面板,都密集地排列了很多紅腫的包包,但是已經不癢了,在野外營宿忘記帶蚊香或不擦驅蚊劑可是很慘的。

現在是上午八點多了,河塘的水面上騰著一層氤氳的水汽,像是在發燙的一鍋水。

“喂,臭小子,快醒醒,水都快要淹到你的腳了,水鱉要咬人腳趾啦!”二舅罵咧著,又少不了給了小侄子一腿。

小侄子渾身一陣,面板上的蚊子都被震飛了,他一臉慵懶地眯著眼,先是看了看二舅,又看了看自己的腳,膝蓋下竟然懸掛在水面上一夜的時間,都發麻了,他惺忪地把兩隻腳一縮,又繼續彌補被吵醒的美夢。

“真沒出息!”二舅把綁在看守棚備用的竹筏解下來,丟到水面上,然後自己從上面一跳,跳到竹筏上。

看守棚其實是坐落在河裡的草寮,四面都是水,一根繩子綁在看守棚的木樁上,繩子筆直地拉著,一端綁在岸邊的樹上。要出入時,人只要站在竹筏上,然後一手拉著繃直的繩子,一截截地抽繩子,竹筏自然能到任意一邊去。

這樣做也是為了保險起見,等搬來一些日用品放到看守棚時,可以防止別人偷盜。

“咦,奶奶個熊的,我的二八腳踏車呢?”二舅到了岸邊,發現藏在樹下的腳踏車不翼而飛,八成是昨夜幾個親朋好友騎回去了,他肚子有些餓,昨晚把吃進去的都吐光了,現在又沒了腳踏車,又餓又氣,他只好徒步回去。至於小侄子他就不理了,沒了竹筏,他還可以游泳到岸邊。

到了晌午,二舅終於把二八腳踏車騎來,車上還幫著很多日用品,竹蓆毯子口盅衣架蚊香什麼的。一大堆裹在一塊,車尾的袋子鼓鼓囊囊的。

把東西都放在竹筏上,怕是腳踏車又失蹤,他連腳踏車也都放到了竹筏上,然後還保持著騎車姿勢,拉著繩子朝河中的看守棚趕。

水面上的水汽已經消失了,和煦的陽光懶洋洋地平敷在大地上,世界明朗多了。下了一夜的雨,本來看守棚離岸邊挺近的,現在看來似乎距離被拉遠了不少。

到了看守棚,小侄子還在睡,二舅又罵咧起來,從腳踏車上一下來,一腳揣入水裡,膝蓋一挑,把水朝著小侄子的身上踢去。

“沒出息的,都什麼時候了,還睡。再睡把你淹到河裡去了!”

小侄子被冷水打溼,一個激靈,正坐起來像只貓一樣不停地抹臉:“哦,叔,你來啦?”

“還不快點下來,幫我把東西搬到看守棚去?”二舅嚷著,一腳又欲要朝小侄子踢水。

小侄子見狀,慌張從看守棚跳下來,幫忙把袋子搬了上去。

“把昨晚的酒瓶都集中起來,掃掉木板上的魚骨頭,把席子攤上了,cha一根棍子橫到棚子外面,當晾衣服杆子用!”二舅吩咐著,蹲下來把腳踏車和竹筏綁在一起。又用一根繩子把倆都栓到了木樁上。

栓一頭怕不牢固,二舅又看守棚頂上的蒿草扯下幾根,兩手快速反方向旋轉,把蒿草擰實成了一根草繩,把竹筏的另一端也綁上。

一隻魚兒從竹筏的附近冒出一張嘴裡吸氧,二舅沒趣地一腳潑水,魚兒很快下沉了,卻是抬腿時,一大捆繅絲般水草纏住了他的腳。

整個人失去了重心,他趕緊抓住二八腳踏車,總算穩住了自己。低頭細看,雜亂如麻的水藻裡貌似裹著什麼動物腐敗的東西,枯死的水草被腳一抬起水面,水草竟然像是被融化一般,一塊塊地往下掉,而且一掉入水中,很多東西都紛紛四處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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