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行正停在一家供銷社門口。
這家建在蘇扶搖家和工廠之間,算是一家比較大的供銷社了。
至少比昨天蘇扶搖買糖的供銷社要大很多。
此刻多少還是有些人進出。
沈知行道:“我進去買點東西,順便把蠟燭給買了。”
蘇扶搖下意識道:“我陪你。”
話說出口蘇扶搖才反應過勁來。
後世和鄰居順路回家的時候,一起逛逛超市什麼的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可現在自己可是在作風保守的八零年代——
蘇扶搖心想沈知行肯定會找理由拒絕,到時候自己順勢離開就行。
結果沈知行居然神色無異,只是點了點頭。
蘇扶搖:……
然而蘇扶搖絕不會知道,沈知行一直都在反省,自己為什麼對蘇扶搖有一種逃避心理?
反而刻意答應了蘇扶搖一起逛逛的要求。
如果讓蘇扶搖知道這件事,利用後世那普世的心理學常識,一定會脫口而出四個字。
脫敏訓練!
就這樣,過敏原蘇扶搖同志和沈知行走進了供銷社中。
供銷社面朝西,這個時間才有些陽光照進來。
一走進去,撲面而來的是各種東西混雜的味道:陳布的灰塵味兒、若有若無的煤油味兒,糖的甜香,米麵的糧食味兒……
比上次蘇扶搖去的供銷社要大得多,光是擺在櫃檯後面的暖水瓶就要比上次看到的顏色鮮亮,上面還貼著紅雙喜的標籤。
沈知行直奔目標,邁開長腿走向櫃檯,害得蘇扶搖要加快腳步才能跟上。
“同志,來一包蠟燭。”
穿著藍褂子的櫃員原本在應付幾個對著糖果流口水的小娃,此刻看到沈知行來了,臉上下意識掛上了一抹笑容。
這小夥子,長得可真俊。
“我給你拿新的。”櫃員一邊說,從身後翻出了一包紙包的蠟燭。
拆開給沈知行看了一眼,裡面五支,一元一包。
沈知行點了點頭:“就這個吧。”
“還來點別的嗎?”
櫃員問道。
沈知行看向身後的蘇扶搖。
蘇扶搖正仰著頭四處打量,好像很少來這似的——實際上上輩子幾十年的時光匆匆而過,蘇扶搖對供銷社的記憶也不甚清晰了,尤其是上次去的和這家供銷社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櫃檯裡的水果攤用玻璃紙包著,折射出夕陽細碎的光、牆上還懸掛著一副領袖的畫像。
“要吃糖嗎?”
沈知行稍微低下點頭,聲音裡不自覺帶了點笑意。
從他的視角看,蘇扶搖正對著糖罐出神。
想一想,蘇扶搖今年也不過十六歲,女生似乎都更偏愛甜甜酸酸的口欲——
蘇扶搖回過神來,才反應過來自己盯著糖罐發呆呢。
有點不好意思的搖搖頭:“不要不要,昨天晚上我還熬糖,你忘啦?”
“買好了蠟燭你想想還缺什麼,我們回去了。”
櫃員有些稀奇地打量著面前的兩人。
來採買東西的新婚小夫妻不少,也是這樣,客客氣氣的。
要吃糖嗎?哦不要,新布要不要扯一匹?誒,還是給你先做一身吧。
不過兩口子都這麼漂亮的,可稀奇。
而且看他倆氣質都好,穿著也不一般,看上去出手是闊綽的。
櫃員開口推銷道:“要不要來塊洋鹼?新到的蜂花牌,全城供銷社就我們家有貨!”
洋鹼就是後世的香皂。
蘇扶搖稀奇地看了對方一眼。
她記得這種規模的供銷社又不像百貨大樓的售貨員有提成,這麼熱情幹什麼……
沈知行點了點頭:“拿一塊吧。”
就當感謝蘇扶搖上次幫自己開小灶了。
既然自己想通了,不要莫名其妙躲著人家女同志,那以後再工廠見面的機會——尤其是因為自己經常加班起來不顧時間的這個事,以後要麻煩蘇扶搖開小灶的時候還多著呢。
蘇扶搖卻心想這人還要買香皂嗎,昨天不是洗得香噴噴——咳,又想哪裡去了?
櫃員的臉上愈發露出一抹曖昧的笑意。
這年輕小夫妻啊,果然捨得在這上面花錢,用這洋鹼洗得香噴噴,到了晚上,嘖嘖……
沈知行一時也記不起還要買些什麼別的了,很快結了賬,和蘇扶搖一起走了出去。
這裡他們住的地方不遠,再稍微走幾分鐘就到樓下了。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道路側還有修車的小學徒不情不願地在師傅的目光威逼下吆喝。
蘇扶搖一路上都四處看著。
其實她重生之後,還沒這麼早回過家呢。
要麼在擺攤,要麼在和蘇文星一起擺攤……
到紡織廠家屬院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家坐在樓下,乘著陰涼吃飯了。
在這個年代,吃飯其實是一種財力彰顯。
剛從鄉下進城不久,樓房也剛建起來。
以前大家都是捧著碗在村口,我的碗裡比你的碗裡多一筷子肉,那就說明我家日子過得更好,第二天腰板都要挺得更直一些!
有認識蘇扶搖的鄰居招呼道:“蘇家丫頭?聽說你上班去了,這麼早就下班了?”
蘇扶搖循聲看去。
對方的臉早就已經在兩輩子的歲月裡模糊了,但並不妨礙蘇扶搖露出一個客氣的笑:“嗯,明天正式上班,就不這麼早回來了。”
“喲,這小夥子是誰?這模樣可真俊。”
和蘇扶搖寒暄其實就是個由頭,重點是後邊的這位新面孔。
沈知行面對這種鄰里的熱情,頓時露出幾分無措,用眼神示意蘇扶搖快走。
蘇扶搖從未想象過在沈知行臉上能見到這種慌亂的神情。
好在她沒什麼惡趣味,當即幫著圓場道:“這是我同事,也在咱們這邊住,剛好和我一棟呢。”
不怪蘇扶搖連沈知行和自己住一棟都說出來了,關鍵是她要是不強調,明兒開始整個家屬院的謠言就得滿天飛。
蘇扶搖讓一個騎著鳳凰大槓的年輕小夥子送回家啦!送到家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