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謬論
周肥百思不得其解,野狗想了想,補充道:“你是什麼出身?”
“啊?”周肥被問得一愣:“我....我....”
野狗又問道:“加入赤眉軍之前,你是什麼出身。”
周肥只覺得眼前少年是個神經病,可看著少年身上的鮮血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種地的,賦稅太多活不起了,爹孃病死了,我就去當兵了。”
野狗又問道:“那你為什麼劫人?”
看著不明所以的周肥,野狗又說道:“他們也是活不起了,你為什麼要劫他們?還要把人殺了。”
這一次,周肥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是啊,這些人也同樣是活不起了。
自己為什麼要劫他們呢?為了錢,對啊,這個年頭我只是想活著,有什麼錯?
周肥忽然回想起當初自己參軍時候的場景,那時候的赤眉軍並沒有如今這麼大的勢力,被青州軍打的如喪家之犬一樣,那時候的他從未想過要參軍,更沒想過要加入這種朝不保夕的起義軍。
可就因為那一句話,那句順應天意,推翻暴元。
當時的他,是想報仇的,同時也想著如果真的推翻了如今的朝廷,那他是不是就可以有一塊自己的田地,不會被劫掠,不會被欺壓,能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反正也活不起了,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開始不把百姓的命當命呢?
是從攻下城池後的那次“三日不封刀”嗎?又或者是一次次的戰爭讓他逐漸不把殺人當成一回事了?
他忽然回想起當將軍下令三日不封刀,看著在城中肆意劫掠的同袍們,那時候的他很惶恐,很茫然。
是什麼讓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渾身肥膘,周肥忽然沉默了。
良久,周肥忽然問道:“你是赤眉軍嗎?”
野狗搖了搖頭:“不是,從來不是。”
周肥點了點頭,呼吸逐漸變得急促,雙眼發紅,緊緊的咬著牙,忽然狠聲說道:“為了活著!因為我手裡有刀!因為他們是弱者!亂世裡,弱者就活該被殺!”
“活該被殺嗎?”野狗想起了自己慘死的父母。
“對,活該被殺!”此刻的周肥雙目赤紅:“你也殺了很多人?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無論你殺不殺我,問不問我,這個世道都是這樣的,強者可以肆意揮刀,弱者只有引頸受戮!我不殺他們,我就沒活路,我不殺他們,等到他們也成為了強者,我就會被殺!如今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你我不過是這亂世中的一個小角色,什麼都改變不了,只能隨波逐流!我沒有錯!沒錯!”
強者會傷害別人,弱者會被人傷害,這便是力量。
野狗扭頭看向身後的殘肢斷臂。
是啊,如果沒有力量,自己不僅不能殺不了吧這些土匪,反而會被他們殺掉。
想到此處,野狗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手掌緩緩握緊,最後變成拳頭。
因為沒有力量不夠強大,他失去了父母,這麼多年來一直任人欺辱,他不想再回道被傷害的日子。
成為強者,只有成為強者才能不被傷害。
哪怕他要為此,去傷害弱者。
如果說此前野狗的精神世界只是一張白紙,那麼毫無疑問,從他開始思考這些有刀的平民為什麼會去傷害沒有刀的平民時,就註定這張白紙上將會被留下關鍵性的一筆。
看著怒吼過後像是洩了氣一般癱坐在地上的周肥,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驍勇善戰的戰士,也不是被人恐懼的牛頭寨寨主,而是一個實打實的弱者。
野狗緩緩抬起手。
強者,要殺掉弱者。
就在野狗即將動手之際,忽然感覺到身後出現了一群人,野狗回過頭,剛好看到有上百人拿著武器走進山寨,一進山寨裡面看到這宛如地獄一般的場景,幾乎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只有為首之人面不改色的看向野狗,又看了看癱坐在地上爛泥一般的周肥,突然笑了。
野狗問道:“你在笑什麼?”
此時的野狗身體已經緊張起來,隨時準備與人動手,眼前的為首之人雖然並不是武夫,但在他身後卻站著兩個實力強勁的大漢。
野狗能夠感受到這兩人體內有著與自己一樣的“氣”,並且只強不弱,如果自己的不死之身還在那緩則罷了,如果自己復活之後的不死之身已經失效了,一旦開打自己就會毫無疑問的死在這兩人的手裡。
弱者,會被強者殺死。
野狗腦袋中唯一的一條道理再次出現,此刻的場景更加的加深了他對這條剛學到的道理的認可。
為首之人身著簡樸布衣,但不知為何整個人從上而下卻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氣質,讓人不敢輕視的同時又覺得放心,那人笑著拱了拱手:“在下黃季,是這山腳下的涿縣人士,之所以發笑,是因為方才聽到了一條歪理....”
說著,他伸出手指指向地上的周肥:“會產生畏懼的,才是弱者,擔心自己會被傷害而不敢面對強者的,更是弱者,揮刀向更弱者的,便是弱者中的弱者。”
“所謂強者,在於敢於逆流而上,敢於迎戰,敢於面對失敗,敢於向更強者拔刀,百折不撓,方為強者,方才周寨主的話,可笑之極,在下故而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