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利維亞聽到吳常的問題,眉梢有瞬間抽動,彷彿吳常這句話太過尖銳,將她刺痛。
她走到講臺旁,單手按在演講臺上,居高臨下望著吳常。
“肖恩爵士,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吳常像是沒察覺到奧利維亞言語中的警告,自顧自地說道:
“奧利維亞陛下,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的搭檔雷文頓曾經說過一句話,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無論多不合理,那也是真相。”
“但凡看到過羅恩首相死亡的案發現場,都很難將他的死與自殺聯絡在一起,但我們順著線索調查,排除掉所有可能動手的嫌疑人,自殺,便成了唯一的可能。”
奧利維亞抿緊嘴唇,片刻之後擠出一個微笑,說道:“這句話成立的前提是,你們真排除掉了所有不可能。”
吳常提著一把椅子,穿過保持鼓掌姿態凝固的人群,翻過紅色的警戒繩,將椅子放在講臺下方,正對著奧利維亞。
他坐在椅子上,仰頭看著奧利維亞,像是在做一場述職報告。
“最開始我們調查首相遇刺案,在案發現場找到四個線索,其中留聲機唱片中的聲響,和牆壁上的血字,將案件指引向他殺。”
“羅恩首相桌面上展開的檔案,又給我們提供了兩個方向,分別為松樹煤礦爆炸案,和工人遊行。”
“現在回頭看去,能發現羅恩首相從一開始,就想引導我們去調查松樹煤礦爆炸案。”
吳常停頓片刻,等待著奧利維亞的反應,奧利維亞沒有說話,伸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吳常繼續說道:
“羅恩首相的計劃中,應該從一開始就選定了雷文頓作為調查他死亡的偵探。”
“在我看來,松樹煤礦如果想隱瞞深層礦區的真相,有太多種方式,偏偏事件處理者留下許多漏洞。這些漏洞保持在一定水準之上,粗看不容易發覺,但如果事先確定礦下有問題,以雷文頓的水準,想發現線索並不困難。”
“這便讓松樹煤礦爆炸案的真相,也就是一切事件從何時開始,有了可控性。”
“即什麼時候警察廳向雷文頓求助,讓雷文頓發現松樹煤礦有異常,後續一切便從什麼時候開始。”
奧利維亞以放在講臺上的手為支點,繞到講臺後,身體微微前傾,問道:
“肖恩爵士,你口中的開始是指什麼?”
吳常挑了挑眉,直白地說道:
“當然是以首相之位作為誘餌,引誘各方爭奪首相的權力,實則藉助各方之間的爭鬥,削弱他們在民眾間的威信,為您重回權力巔峰做鋪墊。”
吳常的直白,讓奧利維亞難以招架,她說道:“肖恩爵士,你最好能為自己所說的話負責。”
吳常無視了奧利維亞的威脅,說道:“羅恩首相作為保守黨領袖,雖然從反穀物法開始,就被黨內成員當作叛徒,但對於大法官等人的野心,不可能沒有察覺。”
“按照他的計劃,我們發現血肉超凡蒸汽機的存在,只需要稍微放出風聲,盯上工業監管權的保守黨,很快就會送出助攻。”
“只不過羅恩首相漏算了一件事。”
奧利維亞配合地問道:“漏算了什麼事?”
吳常嘆了口氣,說道:“有人沒有遵從他的指示,離開斯蒂蘭,而是選擇獨自繼續他們之間的計劃。”
“那個人並不知道松樹煤礦的暴露是有意為之,他害怕雷文頓像當年一樣,順藤摸瓜找到他,他為了爭取時間,將菲利普男爵一家滅口。”
“恰恰是這個動作,讓我們發現松樹煤礦背後的黑手,並非格拉德為首的自由黨,而是潛藏在格里姆蘭陰影中的蒸汽議會。”
奧利維亞偽裝出的笑容緩緩消失,變成面無表情的冰冷模樣。
她似乎想說什麼,但沒有打斷吳常,繼續保持傾聽姿態。
“蒸汽議會在此時才滅口,讓我和雷文頓確信,羅恩首相的調查並未發現松樹煤礦深層的秘密,所以並未按照他預定軌跡,繼續調查自由黨。”
“而是順著松樹煤礦的礦賊團伙,調查起首相遇刺案現場留下的另一個線索,工人運動。”
“但不巧的是,我們追查的這夥礦賊,屬於女王陛下您。當您發現我們的調查偏離軌道時,便透過礦賊影響康納,同時將松樹煤礦的情報稍微向保守黨透露。”
“您支援的康納,加上保守黨支援的內斯特,足夠左右明燈報內部的意見,將我們下一步要調查的目標,拐回自由黨身上,也就是斯隆紡織廠。”
說到這裡,吳常從隨身空間中取出澤維爾的手杖,他將手杖拄在面前,印有蒸汽議會標誌那一面正對奧利維亞。
他看向奧利維亞的眼睛,說道:“在您和羅恩首相的計劃中,蒸汽議會本就是計劃的一部分,當您發現有些人沒有離開之後,便將他也納入到您的利用範圍之內。”
“斯隆紡織廠事件中,我們體現出對抗自由黨的能力,您只需派人稍加蠱惑,就能說動亨利拋棄蒸汽議會,轉頭與我們合作。”
“亨利的叛變,一定會令澤維爾有所行動,提前發動大惡臭。”
“接下來,一切就再度回到您和羅恩首相預定的軌跡。您安排您手下的超凡者,將保守黨製造大瘧疾的證據送給康納,隨後藉助明燈報和我們,令保守黨跟著自由黨同時退場。”
“調查羅恩首相遇刺案到這裡,兇手被一個個排除,排除的每個嫌疑人無論與首相刺殺案是否有關,都因為我們的調查輸得一塌糊塗。”
“只有您一直在贏。”
奧利維亞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再次露出笑容,她從講臺後走出,來到演講舞臺的中央。
“按照你的推斷,既然所有事件背後的受益人都是我,那殺死羅恩首相的兇手應該是我才對。”
吳常點頭說道:“有一段時間,我是這麼認為的,直到我發現,羅恩首相是蒸汽議會的幕後贊助人。”
“澤維爾一直稱呼他自己為一號議員,並不是因為蒸汽議會有獨特的命名規則,單純因為他並非議長,真正的蒸汽議會議長,正是羅恩首相。”
聽到這裡,奧利維亞掩飾不住眼中的驚疑,她問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澤維爾絕不可能告訴你這些。”
吳常蹺起二郎腿,雙手交叉放在膝上,擺出勝利者的姿勢。
“看來雷文頓是個值得信任的同伴,如果他是您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將我的動向實時向您彙報,您就不會問出這個問題。”
“我經常和雷文頓說,我是靈感流偵探,尋找線索和推斷並不依賴確鑿的證據。”
奧利維亞微微搖頭,有些無奈地看向吳常,“所以這是你猜的?”
吳常否認道:“我的靈感,和您認知中模糊的直覺,有一點點偏差。”
“比如我的靈感能讓我看到,從超凡蒸汽機問世之前,您和羅恩就將澤維爾當作顧問,雷文頓帶人清洗蒸汽議會總部時,你們為了能保住澤維爾,還特意用一個複雜的問題將他留在工坊。”
奧利維亞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模樣與雷文頓最初看到吳常使用靈感時一模一樣。
“如果你這五年不是一直在新世界,我一定會以為你躲在暗中監視著羅恩。”
“肖恩爵士,告訴我,你透過靈感還看到了什麼。”
吳常說道:“我看到羅恩首相藉助澤維爾,一直在研究蒸汽規則和差分機。”
“我還看到在羅恩首相動手前,他告訴澤維爾計劃失控,讓他先去新世界,等兩個月後再回來。”
“他想支走澤維爾,等到兩個月後,斯蒂蘭塵埃落定,那時您就能作為羅恩首相的合作者,接手澤維爾,讓他繼續為你們所用。”
“羅恩首相即便死之前,還在為您,或者說為他和您的計劃而考慮,比起陛下您動手殺了羅恩首相,我更相信他是在用自身的死引爆你們埋下的一切。”
“只有他真的死了,我和雷文頓才能順著他的死一路追查,令自由黨、保守黨、憲章運動等組織做的事全部曝光。讓人們意識到,只有遵循陛下您的領導,才能讓斯蒂蘭邁向未來。”
“人們對於您的支援,在神秘學第一定律加持下,將成為差分機完成的最後一塊拼圖,徹底實現你們的計劃。”
啪、啪、啪。
這一次,輪到奧利維亞給吳常鼓掌。
奧利維亞自嘲地笑了起來,“我現在開始後悔把你從新世界請回來了,你的靈感,遠比朱莉認為的更加恐怖。”
“既然你在今天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我們的所有計劃,為什麼你不阻止我,或者主動加入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