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出使“賊佔區”的使者,強壓著恐懼與驚慌說完一串勸說詞,方才適應數十名悍卒環伺的緊張氛圍。
使者抬頭直視前方主坐的大帥,那是一位頭戴范陽笠的糙漢子,黑髮的鬢角點綴些許白絲,濃密的眉毛像是兩頂軟帽蓋在眼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彷彿能看透人心。
他腰間掛著一把鋼刀,踩住臺階的軍靴旁有一把小刀隱約可見。
“別的暫且不論,官老爺打算給俺們什麼條件?”王大帥挪了挪屁股,斜靠在椅子上。
“說條件之前,在下想問乞活軍是否如傳聞所說,有多位大帥,打一場仗就換一位。”
“沒錯,俺『王圖圖』只是大帥之一,你看看你周身悍兵宿將,何魯司,章獻忠,洪秀清,安陸山,黃朝……都做過大帥和管隊,你跟俺們一起談,就相當於跟整個乞活軍談。”
“原來如此。”
使者心暗罵,這乞活軍還真封了這般多大帥,也不知兵權分散的賊寇是如何做到上下一心,闖到如今這個局面的。
忽然使者像是想到什麼,這人剛才說叫什麼?張/章獻忠?你跟那位屯駐谷城的前賊軍張獻忠是什麼關係?這天底下竟有同名同姓的賊軍頭子,真是巧巧娘給巧巧開門,巧到家了。
不過使者沒有說笑話緩和場面的膽氣,而是複述巡撫給出的招撫條件——
授予乞活軍一個副總兵職位,一次性發放一萬兩銀子作為賞賜,乞活軍整編成三千人,每月由朝廷按時發放軍餉。
乞活軍可駐紮信陽城郊,但必須協助朝廷“糾正”倒行逆施的分田行為,狠狠殺伐一批奸民。
料理完奸民之後允許修整三個月,隨後前往河南巡撫麾下聽用。
“怎麼才一萬兩銀子?還要整編成三千人?那我乞活軍剩下一萬七千人靠什麼吃飯?”那位『黃朝』大帥陡然拔出腰刀架在使者脖子上,“是不是你把咱們的錢糧軍餉都貪了!”
“這與我無關啊!”使者只覺得冤枉,“這都是撫臺的原話,我絕無修改一字。”
“這個條件俺不喜歡,怎麼樣也要把剩下的一萬多兄弟安置好。這樣吧——給我兄弟每人分三十畝地,一萬兩的賞賜提到三萬兩,再者整編的軍餉每人按照邊軍舊例,每個月起碼一兩五錢,六鬥月糧……”
“這……”使者有些為難,“容我回去稟告常撫臺,他自會有一番定奪。”
“別那麼麻煩了,俺們直接跟你去官軍大營,當面跟那什麼巡撫談。”
此言一出,使者登時驚掉下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甚至看見王大帥與其他大帥站起身,一副要離開縣衙門,跟著招安隊伍返回的樣子。
使者不確定自己剛才是否耳背,特意再次詢問了一遍,得到的依舊是相同的答覆。
跟你一起走。
這麼多大帥、將官一起打包跟著北上,若是常撫臺下令全殺,到時候乞活軍群龍無首,那就是不攻自亂的下場啊。
難道大帥們不考慮這個問題?
以往其他賊寇受招安,都要來來回回試探、遞話、賞賜交流,反覆拉扯好幾個月。
哪怕是張羅等人投降六省總理,也好歹交流磋商了十幾天,就這也沒說張獻忠親自到熊文燦大營裡去。
等等!
使者忽然意識到,這應當是賊寇的試探。
若是他當真信了這般幼稚的孩童笑話,對方必定拔出腰刀砍下他的腦袋,招安也就此作廢。畢竟巡撫是官,乞活軍是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