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旗杆上掛著一個人,引起了眾人的好奇心。
聽著曹利用宣揚是耍雜耍的,許多人都相信了。
至於那個人穿著低品級官服。
倒是也沒有幾個人在意的。
能來現場的哪一個不是五品以上的高官以及家眷。
唯有宋煊那一個特邀七品小官。
但誰讓人家是連中三元的狀元郎呢?在許多地方都有著“特權”!高繼勳知道事情的全貌。
他也不是劉太后的人。
高家父子三代都是效忠皇帝的。
要不然高繼勳也不會如此被信任,從邊疆調進宮中護衛大宋皇帝趙禎。
此時高繼勳更沒有往外透露什麼的想法。
在天子身邊,最重要的便是嘴要嚴。
該知道的知道,不該知道的也別瞎打聽。
高繼勳只是覺得宋煊這個狀元郎。
不像是普通讀書人那麼簡單。
他心中唯一的疑問,就是宋煊他習不習武?看樣子是有身手的意思。
那趙德想要反手推宋煊,結果被宋煊給反制。
光是這一點,便讓高繼勳懷疑。
可是曹利用卻沒有誇讚過宋煊這方面上的事,天天嘴上掛著自己女婿連中三元,文采名動三京之類的。
光是在這一塊誇。
高繼宣認為曹利用這是自己個越缺什麼,他就越誇宋煊有什麼,以此來達到他裝逼的目的!
當然了,有一個進士女婿就足以讓武將家族十分羨慕眼紅。
更不用說還是如此年輕就連中三元的狀元郎了。
武將集團們咬牙切齒,可還是得給曹利用陪笑臉,希望他能透過宋煊這個女婿,給自家也找一個進士女婿。
畢竟石家能與三尾相公結親,便是宋煊從中撮合的。
石元孫從來不忌諱自己是怎麼與三尾相公範詳搭上話的。
範詳他省試最後一名,京中哪家權貴會搭理他?
結果被石家撿了便宜。
讓人後悔的直拍大腿啊!
甚至連皇太后與官家都對石家表示祝賀,三尾相公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宋煊的牽線搭橋。
高繼勳也是有女兒的,他那日也去找張方平發出邀請來著。
只不過張方平可能應約比較多,沒有排到高家門前呢。
不賴張方平奇貨可居,實則是其餘進士都不看武將集團一眼吶。
他們想邀約都沒得機會。
在其餘進士看來就算是當駙馬,那也比跟武將集團結親強上不少。
像宋煊他們這類在大宋的“頂級小鎮做題家”,倒是還沒有墜入到當贅婿的悲慘境地。
東京的權貴們他們巴不得能與這些小鎮做題家們結親呢。
因為水患頻發,朝廷以賽龍舟祭祀龍王。
祈求平安。
要不然大宋皇室也不會如此重視端午節。
畢竟東京城每年到了夏季,那可太容易被水淹了。
從朝廷到民間,誰不重視龍王爺啊?在萬眾矚目當中,隨著哨子聲響起,湖裡的二十艘小龍舟破水而來。
一時間許多參與了撲賣之人,全都大聲喊著自己所購買的龍舟號碼。
趙禎面無喜色。
他懷裡放著陳大郎用性命準備向自己呈現的賬本。
可是他回想了一會。
不對啊!朕記得為了彰顯皇家氣質。
龍舟是由珍貴的金絲楠木打造的,形制極美。
怎麼賬本里記載的,能是松木製作出來的龍舟呢?關鍵還定了一百根松木,就實際用了三十根。
連松木都要偷工減料,可見他們是多膽大包天!
趙禎努力的回想:“如果朕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一百根金絲楠木。”
皇室是偏愛金絲楠木的。
因為經久耐用,歷經千年不腐。
可以寓意著帝王朝代,也能夠千年不倒。
龍椅龍床也不是純金打造的,坐著躺著容易導致變形。
那多不“威嚴”啊!
故而皇室專用金絲楠木來做這類東西。
一傳就傳到王朝覆滅,用不著換新。
而且新朝建立,開國皇帝會下令重新做,除了傳國玉璽之外,沒有人願意住前任皇帝的龍床龍椅。
金絲楠木經過打磨之後,形如金,潤如玉。
再加上數量稀少,皇帝們如何能不喜歡?況且金絲楠木在大宋是極為珍貴的。
一個原因是百年成材。
就算你出生時父母為你種下,可等你順利活到八十歲,這棵樹才進入幼苗期,就如同人參果一般。
幾乎不可能讓你這輩子獲利,只能讓你兒孫獲利。
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生長環境。
主要在雲貴川的莽莽原始森林當中,採伐非常難。
到了明代中期,就很難找到像樣的成品了。
然後便有乾隆藉著修繕明陵,掉包裡面的金絲楠木的說法。
畢竟作為十全老人,沒有金絲楠木的棺槨下葬。
算不得體面!趙禎聽下面的臣子說過一個諺語,叫做“進千出百”,以此來勸諫自己不要過度採用金絲楠木。
就是上千人進山去砍伐金絲楠木,但是出來的人數只能以百來計算,可見採伐之難!
結果耗費這麼多人命採伐來的金絲楠木,沒有用到皇室,反倒被人給貪汙了!想到這裡,趙禎拉過宋煊,語氣當中又帶著幾絲惱怒道:
“十二哥,你也被那趙德給騙了!”
“啊?”
宋煊一時間有些發矇:
“還望官家能夠詳細告知我如何被騙了。”
“朕記得建造修繕龍舟,工部報批用的是金絲楠木!”
“我艹!”
宋煊忍不住嘴裡吐槽一聲。
他方才也覺得用貪墨松木,實在是有些價錢少。
但也是有價值的。
因為唐宋以來許多建築都使用松木,導致松樹大量減少。
天聖元年建成的許多寺廟,報上來用的是松木,但在斗拱的有些節點構件全都使用了槐木。
甚至到了金元時期,因為西南大部分地區松木資源減少,他們只能選用更為常見的鄉土樹種,楊樹、榆樹之類的來建造宮殿廟宇。
但是這一百根松木加在一起,也不可能與一根金絲楠木相比。
趙禎只認為宋煊在說家鄉俚語,他也明白那話的意思。
“金絲楠木,我都沒見過。”
宋煊眉頭緊鎖:
“官家,這件貪腐案子是小不了的。”
“就看能掏出多少人來了。”
“您覺得呢?”
“查,嚴查到底!”
趙禎咬著牙十分憤怒:“我會暗中派皇城司的人配合你的。”
“好。”
就在他們二人交談當中,六號龍舟已經領先一個身份,直接過了線。
“官家,是六號龍舟奪得第一了。”
張茂則連忙過來恭喜。
方才官家沒有讓他們幾個跟隨,此時見他們不言語了,這才上來稟告。
“是朕贏了!”
趙禎恢復了幾分神采:“倒是忘了與十二哥約定賭注是什麼了。”
“下次吧。”宋煊隨即擺擺手:
“方才被那陳大郎所吸引,忘了此事。”
“額,哎。”
趙禎雖然沒有過於強調,但是他內心還是有些失落的。
朕這贏了,又跟沒贏似的。
沒有點彩頭,一點都不興奮呢!
趙禎出面獎賞了六號龍舟的船員,眾人謝恩。
侍女們便開始送上粽子。
宋煊接過後,就靠在欄杆上。
其實這粽子口味沒怎麼變。
南方鹹肉粽,北方甜粽。
此時宋煊手中的便是蜜餞的。
蔡伯俙主動走過來與趙禎行禮,瞧著宋煊眼裡滿是妒忌之色:
“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宋狀元吧?”
宋煊瞧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他看向趙禎:“還未請教?”
趙禎雖然不重用蔡伯俙,但是對於這份關係還是認可的:
“十二哥,此乃我的發小,蔡伯俙,三歲時便是進士出身了。”
好傢伙,神童哥啊!
連晏殊在他面前都算不得神童。
他在尿都控制不住的年紀,就能當上官。
不得不說大宋實在是太“愛神童出世”了。
“好傢伙,在下佩服,我三歲的時候還尿床,他三歲就考中進士了。”
“哈哈哈。”趙禎忍不住大笑數聲。
宋煊微微拱手,瞧著眼前比自己還年輕的蔡伯俙。
蔡伯俙微微得意的挺起胸膛:
“謬讚了,倒是宋狀元名聲在外,應天四句一出,天下誰與爭鋒啊?”
“若是宋狀元不做官,將來也定然是一代大儒。”
“大儒?”
宋煊渾不在意的擺擺手:
“大儒雖好,但是我志不在此,還是官場更能讓我海闊天空嘛。”
趙禎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當真想象不出來,孫猴子一樣鬧騰的十二哥成了一代大儒,下面一幫子猴子猴孫聽他講經史,會是何等的割裂!原本是個玩笑話,但是宋煊這話卻是跟針扎一樣,刺進了蔡伯俙的心中。
官場更加的海闊天空。
說的倒是沒錯。
可是他三歲就領了皇糧,如今到現在還是個寄祿官,根本就沒得機會去海闊天空。
蔡伯俙也想要有所作為,仗著與天子的關係,那還不是如晏殊一般,步步高昇?
但是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宋煊瞥了一眼蔡伯俙的神色,見他面有怒色。
看樣子目前不是什麼高官。
只是與皇帝之間的關係較為親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當官也有許多棘手的事要處理。”
宋煊並不想隨意得罪人,免得無緣無故又人在背後使壞,總歸是語言的藝術嘛?
“是啊。”
蔡伯俙倒是真的想要處理棘手的政務,可還沒機會。
又聽到宋煊笑道:“就如同官家如今還沒有親政,就算是當了皇帝,那也不會過於勞累嘛。”
宋煊一句話,又讓趙禎有些心情低落。
蔡伯俙也知道皇帝沒有親政。
許多官員的任命看似是皇帝的命令,實則是皇太后的意思。
蔡伯俙自認為與皇帝關係更加親近,不屑去與皇太后求官職。
況且蔡伯俙認為自己是帝黨,這個標籤自幼就貼在身上了。
去求太后也不會是什麼高官厚祿。
“是啊,官傢什麼時候能親政,到時候我也就能有機會幫助官家處理那些棘手的政務。”
聽著蔡伯俙的話,宋煊便明白過來了。
他這個三歲進士,如今才十四歲,也就是個寄祿官。
什麼職位都沒有。
怨不得方才他聽到那句話,臉上表現的十分難看,認為我在羞辱他!懂了。
宋煊明白蔡伯俙展露出來敵意的緣故。
他這是想要“官”!而且蔡伯俙仗著與皇帝發小的親近關係,一般官職還滿足不了他。
宋煊摸不準趙禎對蔡伯俙的安排,也就接著親政的話題道:
“興許再過三年吧。”
蔡伯俙聞言大喜:“果真?”
再過兩年,他也年長一些,也能出去遊歷一番了。
宋煊刺激趙禎也是正常的謀劃啊!
他這個當皇帝的不表現出想要立即親政的態度。
下面臣子再怎麼使勁也沒有用。
只會造成“臣等欲死戰,陛下何故投降”的結果。
最終把自己給搭進去,宋煊可不願意冒這個險。
趙禎聞言三年後?按照大娘孃的意思,說好的三年,那豈不是三年之後又三年?十年內有機會親政嗎?朕什麼時候才能親政?宋煊一句話直接給皇帝幹emo了。
但是受邀參加皇家宴會的人其樂融融,認為這是極為有面子的事。
畢竟天下有多少人,能夠有幸參加皇帝的舉辦的宴會啊?
可是皇城司的人,直接把工部虞侯趙德全家羈押進監牢。
連帶著工部員外郎丁彥全家也一鍋端了。
畢竟這種場合,許多品級低的官員是沒資格參加的。
丁度顯然也在金明池參加宴會。
此時丁家的僕人站在皇家園林外。
著急的左右踱步,根本就進不去。
皇城司腰牌一亮,別說開封知縣沒權利管,就算是開封府尹都不好使。
待到皇城司的人把事情辦完了之後,高繼勳得到回報說事情已經搞定。
他才向趙禎彙報。
趙禎隨即把耿傅叫過來了,讓他聽從宋煊的調遣。
宋煊點點頭,然後讓耿傅帶路前往監獄。
“官人,你做什麼去?”
曹清搖本想著要帶著宋煊去汴河看賽龍舟,那裡才有意思呢。
“夫人,官家安排我做點事,晚上回家吃飯,你與爹孃他們一塊回去。”
宋煊擺擺手便走了。
曹利用抬頭瞧了瞧還掛在旗杆上等著表演雜耍之人。
他終於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
官家與自家好女婿是在密謀什麼事嗎?要不然也不會讓禁軍跟著他走的。
曹利用內心都有點懷疑,這個禁軍是不是隸屬於皇城司的?
其實劉娥也看出來不對勁了。
皇帝讓宋煊走了,而且還是帶著禁軍走。
她再一瞧旗杆上掛著的人,被放了下來,也同樣被禁軍給帶走了。
看樣子皇帝在騙自己,定然是有事情發生了!劉娥眉頭微挑。
她還是頭一次生出事情沒有在自己掌握當中的慌亂感。
最主要的是因為皇帝長大了。
朝中是有許多臣子站在他那邊的。
儘管劉娥已經在時刻打壓趙禎了,但時間對於誰而言都是極為殘酷的。
“耿傅,你家是哪裡的?”
“回宋狀元的話,臣是開封人士,祖上是蜀州司戶參軍,靠著父蔭,在三班奉職。”
宋煊輕微頷首。
原來是根紅苗正,怨不得能在皇城司任職。
“人在哪裡?”
“主要人犯押進了皇城司禁系所,他們全家老小都塞進了開封縣的監牢當中。”
宋煊哦了一聲:“為何沒有羈押在一起?”
“回宋狀元的話,皇城司沒有獨立的監獄,而是臨時羈押場所。”
“主要關押的是涉及宮廷安全、謀逆、諜子等特殊案件的嫌疑人。”
“規模較小,通常僅僅關押三到五名要犯。”
“工部的冊子可是差人去取了?”
“有官家的口諭,有關龍舟的冊子全都拿過來了。”
宋煊點點頭。
然後便跟著耿傅前往東京內城左承天門內東側。
這裡鄰近禁中,便於快速審訊,然後告知皇帝結果。
此時的丁彥已經被“匣床”固定好。
就是固定凡人的四肢,避免他左右亂動,不利於用刑的精準。
若是用刑犯人不配合的話,很容易出現弄死人的現象。
這就不利於審訊了。
皇城司的審訊權是有的,但是需要避免致死。
這種犯人要皇帝下決斷要不要弄死。
否則你就是“故意整死他”,有掐斷線索內外勾結的嫌疑。
丁彥大叫著:
“憑什麼抓我?”
“你們敢抓我,定要在官家面前狠狠的參你一本。”
“叫管事的來見我。”
可是皇城司的人又不失第一次越權抓捕犯人。
非法囚禁,有皇帝點頭。
丁彥又是官家親自下令抓捕的。
回他一聲,便算是自己沒有臉。
皇城司直接服務於皇權,凌駕在三法司之上。
吱吱吱。
鐵門像是該澆油似的,發出令人牙磣的聲音。
丁彥抬頭望去,瞧著進來的禁軍。
“你是誰,放我出去。”
耿傅陰沉著臉,慢悠悠的把那門推回去。
屋子裡亮起的是蠟燭的亮度。
房間裡倒是很黑。
耿傅坐在丁彥對面,也不搭茬,就那麼冷冷的看著他。
丁彥下意識的嚥下口水,心中十分發毛。
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抓到這裡來了。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有效資訊”,方能有應對方法。
但是那個禁軍都不言語,直接把他全家老小都給抓起來了。
儘管天氣已經熱了,可是房間裡的溫度卻是不高。
甚至讓丁彥雞皮嘎噠都起來了。
宋煊則是在外面看著工部拿來的文冊,做好心中有數。
免得因為牽連甚廣,直接來個火燒證據。
等丁度接到訊息後,吃了一驚。
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連忙拽著呂夷簡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