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說了,”高開道喝斷他,“趕緊去安排,準備三日後攻城。”張金樹低頭退出大帳,眉頭緊皺成一個川字。
夜幕降臨。
張金樹召來自己的十餘名心腹軍官,營帳中有烤羊肉有麥子酒,甚至還有一群擄來的婦人。
三日後即將攻城,這個任務已經下達,大家眉間都帶著一抹憂色,能百戰餘生,都不是蠢人。
他們身為軍官,也都知道如今器械未足,都知道雁門城難攻,
而他們將打頭陣,九死一生的任務。
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左摟右抱,
可氣氛卻始終有點壓抑。
酒喝的差不多了,眼看著那些婦人的衣服已經十分凌亂,張金樹拍了拍巴掌,“兄弟們,別那麼猴急,長夜漫漫,一會有的是時間,我讓人把她們送你們帳中去,咱們先聊點事。”
揮手讓親兵把那些婦人帶下去。
張金樹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我跟著高王多年,從八九歲時就開始跟著他煮海、販鹽,後來則投阿舅賊,一起跟著格謙縱橫平原郡。
轉眼多年,
往事不用多提,這些年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拼過來的。
你們呢,也都是我這一路上相識的兄弟,一路走來,都是緣分。
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我呢既為自己,也為兄弟們的性命和前途,今天咱好好商議一下對策。”
這十幾人都是張金樹的心腹,也都是他的部下,是高開道牙軍的軍官們,有的是校尉,有的是車騎、驃騎,還有僅是旅帥的。
瓶形關大敗,他們因為是牙兵軍官,緊跟在高開道身邊,倒是逃過一劫,突圍出來了。
“阿兄有話直說,咱們都唯阿兄馬首是瞻。”
一名壯漢年紀比張金樹大多了,但仍稱他為阿兄,其餘人也紛紛點頭,“咱們都聽阿兄的。”
張金樹嘆口氣,“咱們都是山東人,或是平原郡的,或是渤海郡的,也有的是河間郡的,但說來都是山東河北的。
以前咱們隨高王轉戰河北,後來在漁陽,離家鄉倒也不遠,但現在咱們沒了地盤,只能依附於頡利可汗。
但這些突厥人卻沒正眼瞧我們,如今更是要讓我們攻城填壕,這就沒打算讓咱們活啊。
咱們雖然也是軍官,也許能活,但以後呢?
我看這次突厥人攻不下雁門,要不了多久就得撤出長城,到那時,咱們這些山東人怎麼辦?我們去給突厥人做傭兵,還是去給他們放羊?將來咱們還能回到家鄉嗎,百年之後,咱們真要成為草原上的孤魂野鬼嗎?”
一名年輕的旅帥低下頭,“自定州兵敗,匆匆越過太行西來,與河北家中再無通訊,
也不知家中父母妻兒如何了。”
此話一出,許多人都不由沉默起來。
他們雖出身大多卑賤,可跟著高開道,也一個個成為武官,也有了妻兒,不少人父母兄弟尚在。
以前家人也跟著沾了些光,
可如今,家人們卻不知是什麼情況了,是否因是叛軍親人而被殺害或流放?
“兄弟們,我不想再跟著頡利了,我更不想去草原,不想百年之後成為草原上的孤魂野鬼,
而且我想念父母妻兒了。”張金樹抒了抒眼睛,眼睛通紅。
“高王要再投唐廷嗎?可唐廷還能接納我們嗎?”一名驃騎將軍問。
“我今日勸說過高王,可高王卻執迷不悟,攻打雁門城,自然不會讓高王親自上陣填壕攀城,甚至就算咱們這些部下都死光了,高王在汗庭金帳,仍還能有一席之位。”
這話讓大家又沉默了。
終於,那位年輕的旅帥抬頭,“阿兄,你有什麼想法,儘管跟大夥說,咱們都跟著你。”
張金樹目光掃過其它心腹,這些都是戰場上過命的兄弟,多少次的出生入死。
“我們都聽阿兄的。”
“好,我還是那句話,一路走來不容易,咱們在大業末那亂世中都活下來了,如今眼看著天下安定了,咱們不能就這麼死了,咱們也不能就拋下河北的父母妻兒們不顧,
高王不願去投唐,那我們自去投。”
眾人咬牙,一齊點頭。
這一步,不好跨出,但隋亂裡活下來的這些人,哪個都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
大難臨頭,肯定是先得活命。
“阿兄,咱們什麼時候走,今晚還是明晚?”
張金樹搖頭,“我們不能就這樣偷偷的逃,就算逃去繁畤也沒什麼用,到了那邊,還是叛賊,咱們得將功贖罪,戴罪立功。”
他眼中露出兇猛的神色,一不做二不休。
投降,那就得帶著投名狀。
“咱們砍下高開道首級,然後燒掉雁門城外這些打造好和還沒打造好的一眾攻城器械,然後去繁畤城投武安王李司空。”張金樹捏緊拳頭,聲音低沉。
殺高開道投唐,這並不是因為高開道抽了他幾鞭子,而是他想活,想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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