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四年十月十八,節氣大雪。
昨夜北風緊,今朝飛雪正應大雪節。
趙州元氏縣城的城門今日比往日要晚開了小半個時辰,守城士卒取下厚重的城門栓,緩緩拉開城門,狂風猛的灌入,夾帶雪花。
一名老吏踏雪而來,
在城門口張貼了一紙榜文。
當值的守門士卒懷裡抱著硬梆的長矛杆,湊在老吏身後,卻不識字。
“趙書佐,這又張貼啥榜文告示了?”
老趙裹了裹身上的羊皮袍子,昨夜狂風陣陣,氣溫大降,躺在榻上,被子蓋在身上像壓著冰塊一樣,這早上起來鼻涕直流頭還有點暈。
沒好氣的道:“招安告示,武德四年十月,司空兼侍中、右衛大將軍、洺州大總管、武安王李示···凡歸順者,田宅產業如故···”
老趙的聲音有點啞,含糊不清。
一名抱槍的守門士卒聽完,卻只是扭頭朝地上吐了口濃痰,“阿,忒!”
城門開啟,
慢慢有人進出。
雖天寒大雪,本當是擁爐熾炭貓冬的日子,但對於許多手停口停的百姓來說,天上下刀子也得奔勞。
城門口新張貼的告示,引的不少路過人圍觀,有識字的便向大家誦讀。
一名戴著羊皮帷帽的漢子冷哼一聲,“竇公歸降,入長安半個月就暴斃了,
說河北官將官職如故皆得留用,可去了長安,就都被扣下了。
倒叫我們相信這鬼話。”
他的話馬上得到許多人呼應。
“可不是,當初不也是這個李大總管,說竇公部下,解甲歸田,就能分田授地,田宅產業如故麼,可結果呢?”
結果,榜下眾人都很清楚,結果就是這段時間,河北大地上,竇公舊部,不管以前是官還是吏還是兵,卸甲歸田回到鄉里後,都淪為了魚肉,任人敲詐勒索,盤剝搶掠。
一名貨郎挑著個擔子,說道:“我聽說,李大總管已經回到了洺州城,聽說他要合州並縣,裁撤官吏,還要向大戶豪強借錢,然後拿來賑濟災民,安置流民,幫助工商,還要清查戶籍,丈量田畝······”
這話在寒風中飄散,又引來一群人的抱怨。
“這是要逼死我們河北人啊!”
“不過是變相的搶奪我們罷了。”
“那些關中人就沒想過放過我們。”
劉威牽著馬,帶著幾人擠在人群中,厚厚的帷帽壓的很低,他沒有跟旁人一樣開口,目光在榜文上掃過,最後落在既往不咎那四個字上。
他嘴角上挑,全是不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已經再不信任所謂朝廷告示了。
城外風急雪大,劉威扭頭離開,翻身上馬向著茫茫風雪中離去。
他們一行一路向西,途經蟠龍湖,湖面早就結冰,此時冰面上有著許多人在採冰。大雪時節後,正是豪強大戶們鑿冰儲藏於冰窖,留待明年夏天使用的時候。
一塊塊冰被鑿下,然後拖上岸,再裝上車,這些人配合默契,顧不得天寒地凍,乾的熱火朝天,腦袋冒煙。
那些夏日享受這些冰塊的人,
此時卻在收集枝頭新雪,化水煮茶,聽歌看舞呢,哪知採冰之辛苦。
劉威一行從蟠龍湖畔馳過,最終登上封龍山。
封龍山,西倚太行,東臨平原,又名飛龍山。
巍然崛起,雄偉壯觀。
東西連綿二十餘里。
傳說大禹治水時,把在河北興風作浪,給百姓帶來許多災害的蛟龍封鎖此山,得名封龍山。
此山溝深林密,奇峰怪石。
牽馬步行,一路來到了黑龍洞,封龍山上不僅有許多名寺大院,也還有一些賊匪窩。
黑風洞,就是一處山賊窩。
大業年間,劉威本是趙郡欒城縣大戶,官吏腐敗,饑荒不斷,劉威被貪官汙吏盤剝,被流民賊匪搶掠,最終憤而殺官吏逃亡,上了封龍山也成為了流賊盜匪。
他在封龍山也曾聚集上千號人馬,後來依附夏王。
“二哥!”
黑龍洞有人迎了出來。
“趕緊進洞裡烤火暖和身子。”
黑龍洞很大,裡面大小洞相連,當年劉威一千多號兄弟,都能藏的下。
“二哥,山下什麼情況?”
“李逸回河北了,發了招安榜,”劉威把在山下了解到的情況跟大家說了。
“二哥,朝廷真要招安?”一名瘦高漢子問。“狗官們說的話,你也信?當初李逸怎麼騙我們卸甲歸田的,咱們又是落得什麼下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