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面無表情,讓偷偷觀察的乙居伐看不出任何端倪。
“訊息我等已經知曉,看你一路奔波勞累,不若先去歇息,我等靜候大王到來便是。”
高歡拍拍手,喚來家僕準備好酒好肉招待。
乙居伐感謝告退。
待人走遠,兄弟二人對視一眼。
高歡若有所思的開口,“這蠕蠕王,心思縝密,非常人能忖度啊。”
高羽點頭認同。
阿那瓌明明遠在洛陽卻對草原的形勢瞭如指掌,去年便遣人送來親筆書信,今年時機到來才動身。
顯然也是在‘待時而動’。
若是柔然沒有亂起來,阿那瓌即便是可汗之子又如何?可汗之子又不止他一個。
眼下柔然被高車擊敗,婆羅門生死未卜,柔然各部族群龍無首,便是絕佳時機。
高歡嘆息了一聲,“假以時日,怕是將來會成為大魏的心腹大患。”
高羽則是無所謂,他嗤笑一聲。
“阿哥擔憂這個幹什麼,到那時怕大魏都沒了。”
高歡則是搖頭。
“草原強盛非中原之福……”
…………
阿那瓌來得比料想的日子要更快。
他也無奈。
時間不等人,他不想拖沓過久,他必須要趁著草原的人心還在,趁著高車沒有拉攏收服潰散的柔然部族,趁著柔然人還有一戰之力之前,迅速舉起王旗,宣稱汗號,招降納叛,聚集部眾,然後再與高車決戰。
時間既要緊,因為拖不得,但也絕不能急,因為輸不得。
對阿那瓌來說,柔然可經受不起第二次大敗了。
再敗,威望,人心蕩然無存。
蠕蠕王駕臨懷朔,作為鎮將的楊鈞自然要親自出城迎接,高羽等人隨侍在側。
阿那瓌終究是朝廷明面上敕封的朔方郡公、蠕蠕王,哪怕這‘王號’不是啥好詞,帶有輕蔑的意味,但也是貨真價實的王爵。
雙方一番客套寒暄後,楊鈞便為其舉辦了一個盛大宴會進行招待。
宴會結束,休息一晚。
第二天阿那瓌便將手底下數百心腹全部散入草原,以便向草原的部族們廣傳訊息。
‘敕連頭兵豆伐’可汗阿那瓌將要回到他忠誠的柔然王庭,願意效忠可汗的勇士們速速來懷朔集結,追隨可汗再跟高車人決戰,報仇雪恨!待到功成,不吝厚賞!
‘敕連頭兵豆伐’意為‘把攬’,可以意譯為‘統治一切’,汗名即‘統治一切之王’。
隨後阿那瓌便親自找到高羽,笑著說道,“此番還需高郞助我。”
“大王何言若此?”
高羽看不出喜怒,恭謹道,“朝廷既有旨意,我定當盡心竭力護大王周全,大王乃可汗血脈,振臂一呼,當能雲集景從,屆時驅逐高車,光復王庭,稱雄草原,如拾草芥!”
阿那瓌又道,“若我重掌王庭,定然會重謝於高郞。”
高羽神情不變,繼續道,“某不過奉朝廷旨意行事罷了,大王該謝的,當是當今天子、太后、江陽王。”
阿那瓌聞言只是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沒有繼續說話,便起身告辭。
高羽沒有留在府邸裡,而是出發前往校場,練習了許久箭術武藝後,他剛準備稍微休息一會。
侯景卻興致沖沖地跑來找他。
“莫賀咄!”
“萬景?何事令你這般歡喜?”
侯景嘿嘿一笑,“賀拔家那三兄弟,果然是孬種!”
“此話怎講?”
“他三人上次帶人前來大敗而歸,這次卻沒再敢來,來者另有其人。”
高羽想了想。
對侯景的這番說辭不置可否。
賀拔嶽在他心中可是究極鐵頭娃,輸了就要找回場子,百折不撓,這種人就是死了,也壓根就不可能認慫,這次沒來,想來當是別有他因。
不過他也有些好奇,這次武川鎮帶隊當是何人?
“武川的人來了?咱們看看去。”
高羽跟著侯景一路行來,剛好看到武川來的人,正在校場旁邊準備安營紮寨。
一般這種比試,會先讓遠道而來的休息兩日,養精蓄銳,才會進行切磋,示以公平,他們懷朔鎮前往武川前往沃野時亦是如此。
城中百姓屆時便會聞訊而來,甚至還要買票才能靠近觀看,熱鬧非凡,甚至還有各種賭局,參與的人數不勝數。
高羽遠遠的便瞧見有倆名頗為英武的年輕人正在排程他人搭建帳篷,而在這二人身邊,還跟著一位面板黝黑瘦小的少年。
這三人站在一起氣質上就很違和。
“那三人是誰?”
侯景順著高羽所指的方向望去,他對武川沃野兩鎮的名人頗為熟悉,旋即說道,“乃是宇文家的人,最高的那個是宇文肱的次子宇文連,稍矮一些的是三郎宇文洛生,哦,最小那個,像個黑耗子的是宇文家的幼子宇文泰。”
聽到這熟悉的名字。
高羽不由一愣。
“那便是宇文泰?”
“怎的?你與他相識?”
侯景頗為奇怪,宇文家最有名氣的當是三郎宇文洛生,年少任俠,輕財重義,為武川當地豪俠所宗,可以說是‘小高歡’,他奇怪的便是為何高羽不問宇文三郎反而問最沒名氣的宇文泰。
“不認識。”
高羽搖搖頭,再次遠遠的張望。
那就是宇文泰?
宇文黑獺!
這麼一看,還真是人如其名。
又黑又小,遠遠望去確實像個大黑耗子似得,掛不得叫黑獺。
這瘦小的樣子,不像是豪族家養出來的孩子,宇文泰的兩個哥哥看著就正常的多,談不上樣貌俊朗,但也頗具英武之氣。
難道宇文泰是天生就這樣?就是這小子最終繼承了武川軍團的政治遺產,建立西魏與高歡分庭抗禮,徹底奠定後三國時代,三足鼎立的格局?
怎麼看怎麼不像是‘有人傑表’啊!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宇文泰警覺的四處張望。
他總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目光充滿惡意,卻又找不到這目光的來源,只能當做是自己的錯覺。
…………